柯林斯的建议直接给斯蒂文打开了一条未曾设想过的道路。
原本，骨子里瞧不起博纳特这个“马戏团杂耍黑猩猩”的斯蒂文，是压根没觉得博纳特还有什么利用价值以及利用可能性的。
就实际而论，博军的实力你不能说他屁用不顶，放在非洲大陆上相对而言其实也算比较能打的。
不比埃及或者阿尔及利亚这样的有钱大户，但起码也比一众西非小国强得多。
要知道博纳特在前政府里当陆军司令的时代，那时候可是闲着没事就搞对外扩张蚕食，隔三差五就要把周围看不顺眼的撮尔小国揍一顿的。
而且在“英明伟大的博纳特将军”带领下是真的赢多输少，就算输了往往也能不用太久便把胜利打回来。
但博军这个辉煌史确实也就只局限于过去而言了。
现在的博军哪怕是得到了未来科技的支持与再武装加成，实力比起以前更上一层楼，怎奈对面的安德罗军队还要更加怪物。
即便不情愿，但事实就是你不得不承认，从中国求学归来的安德罗带出来的部队，那就是比博纳特的“美式治军法”带出来的部队实力更强。
原本安德罗的部队强归强，但博纳特起码有体量碾压优势，就算顶着伤亡损失硬压也能给安德罗活活压死。
只可惜俄国人的扶持插手算是彻底改变了这一切，人死但是成果仍在的普里戈津，给非洲留下了一笔相当庞大且强力的军事遗产。
而当俄国人把这些“旧时代遗存的瓦格纳”源源不断注入给安德罗后，胜利就好像是白嫖完的渣男似的，对博纳特而言是彻底一去不复返。
甚至于基祖城一战有未来科技的下场加持，到头来也是狼狈为奸一块让整了个灰头土脸输麻了都。
这样的大前提就摆在这儿，加之现在和博纳特的状态已经是彼此心知肚明，就差捅破最后那层“公开撕破脸”的窗户纸。
来了兴趣的斯蒂文倒是很想知道，就这样一种状态、这样“打胜仗无能，搞贪腐专精”的博军，柯林斯又是想怎样具体利用。
“我大概理解你说的方法，是一种近似于政治绑架的操作，这很有建设性，你不妨把话说得明白一些。”
斯蒂文虽然不是个政客，但好歹也是跟加利特这个政治老油条搭伙合作这么长时间，耳闻目染学到了不少东西的实打实精英人士。
理解政治对于斯蒂文这样的人来说并不难，而思考这计划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的柯林斯，也是遵命行事地紧接道来。
“我其实是从巴赫穆特战役受到的启示，长官。您知道我对政治其实并不感兴趣，但我酷爱军事，而且会强制性要求自己去研究一场战役在政治因素上的失败或胜利走向，这对军事总结很有益处。”
“毕竟政治是人类文明的最高等学科，没有之一，而军事又是政治最强力的执行手段。”
“一名优秀的指挥官可以对政治不感兴趣，但不能对政治一窍不通，至少要理解掌握和军事相关的政治。”
“这是您之前一再叮嘱过我的，我到现在都深信不疑，一直以来也是这么要求自己严肃去做的。”
正事还没开始唠，先被最忠诚的部下给实话实说地夸赞了一通英明领导。
斯蒂文虽不是个喜欢被拍马屁、不是个痴迷于阿谀奉承的无能之辈，但有些时候的有些话也要具体看谁说，又是怎么说的。
就好比眼下，不说有多么受用自满，起码挺是乐呵的斯蒂文便笑着示意。
“你能牢记并不断学习，这是你的优点，柯林斯，不必把所有的功劳都加之于我，我充其量只不过是你人生路上其中一个的引路人角色。”
“我明白，长官，但依然要向您表达最由衷的敬意与感激，谢谢您！”
不能只说空话漂亮话，该说的正事不能少的柯林斯这就切入正题。
“巴赫穆特战役本质上是一场本不该发生，完全可以避免，单纯从军事角度上说，对攻守双方都缺乏实际意义的战役，这是我完成了课题研究后的最终结论，先说在前面。”
“而它之所以会发生，还是以这样一种载入人类现代战争史史册，在后二战时代血腥程度排行第一位的方式发生，只有一个简单的原因，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人为政治仗。”
“防守方因为输得太多、赢得太少，又过分注重所谓的‘国际观瞻’，急需一场胜利来对外博取战争投资、对内稳住人心巩固统治。”
“所以，防守方选定了一个他们自认为‘优势在我’的点，选择通过政治吹风造势的方式，人为赋予这个点以本不存在的极高价值与意义。”
“最终让‘军事意义上的废铁’变成了‘政治意义上的黄金’，仿佛只要能打赢这一仗，那些所谓的兽人侵略者就是弹指可灭的，就是能一战定乾坤的，这就是新闻学和媒体的魅力所在，长官。”
“嗯~你说的不错，相当的循循善诱，我开始逐渐理解你的思路和想法了，继续。”
得到了斯蒂文的应允与认可，内心一喜意识到“有门”的柯林斯赶忙接着说道。
“但巴赫穆特的最终战役结果，我们都很清楚。不夸张地说，这就是瓦格纳集团证明实力、扬名立万的成王之战，太多的人自此之后认为他们才是佣兵界的王者，而非未来科技。”
“为何一个撮尔小镇能打出如此重大的成果？答案是明摆着的。是‘太过天才的敌人’硬生生把瓦格纳抬到这高度上来的，实在是很遗憾，这样的‘天才’竟然会是我们所谓的重要盟友，去他妈的‘自由世界之盾’，简直狗屎一坨。”
“巴赫穆特这座小镇被人为强行赋予的价值与意义，最终导致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政治灾难；让炮制这一切的防守方，最终搬起石头来砸了自己的脚。”
“所有的前期宣传鼓吹、发动媒体机器拼了命的宣扬，所有被刻意吸引来的外界注意力，到最后全部成了瓦格纳的嫁衣。”
“甚至可以这么说，如果没有防守方的‘鼎力相助，强送人头’，瓦格纳可能到现在都还默默无闻，不被世人所知。毕竟听从政治指挥棒的自由世界媒体机器，可不会去卖命宣传非洲这种破落地的佣兵集团干了些什么。”
结合柯林斯不久前才说的，要诱骗利用博纳特，为其制造不可承受的政治灾难，使之跌入陷阱且无法自拔。
基本明白了柯林斯是打算怎么做，稍微捋了捋思路的斯蒂文这就试问道。
“明白了，你是想制造一个巴赫穆特式的政治灾难，把博纳特装进去。利用他也迫切需要一场胜利来稳住人心、巩固统治，向未来科技证明自己还是投资潜力股的弱点，让他不可能承认和面对失败地在这个陷阱里死磕。”
“直到为我们流尽最后一滴血，直到被我们彻底榨干最后的利用价值，直到替我们拖延敌人攻势争取到足够的时间，对吗？”
跟明白人说事的最大好处，就是不用啰嗦解释半天。
只要大概意思到位，把思路展开，明白人自然会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虽然柯林斯不知道斯蒂文想要尽可能拖延时间、迟滞敌人攻势的目的何在，但既然自己宣誓效忠的长官想要这样，那这就是自己不需要理由的前进方向，就该为此而全力以赴。
最终目的便是要利用博纳特这个傀儡，让其替己方钻进人为制造的绞肉机里和敌军拼命绞肉，始终保持思路清晰的柯林斯这就应声点头。
“没错长官，就像我刚刚说的，博纳特是个朱拉尼式的人物，他万万不可能接受自己被赶下王座、王冠跌落的结果，而且100%愿意为此不择手段。”
“巴赫穆特式的陷阱对这样的人简直是再合适不过了，我甚至可以肯定，这个陷阱一旦成型，博纳特的坚持到底打下去、不择手段一定要打赢的欲望，会是不用我们插手的空前强烈，只因他承担不起也不敢面对失败的后果。”
“凑巧的是，宣传机器掌握在我们手中，更强更好用的媒体指挥棒归我们所有。”
“就算今天的未来科技不比往昔，但花点小钱催动起媒体狗还是很容易的。”
“毕竟在国际开发署关门大吉之后，这帮媒体狗现在可是着急求狗粮而不得。我们只要随便施舍一块骨头，就能让他们200%甚至300%地听从差遣，就像上紧了发条的儿童玩具一样。”
“利用宣传阵地和媒体优势，由我们掌握主动权进行主导推动，制造一个博纳特不可能公开承认‘我会失败’的政治陷阱，无论他是否喜欢地把他装进去再说。”
“等这一切完成，当敌方大军在我们所选取的激战点兵临城下，打还是不打就由不得博纳特说了算了。”
“除了硬着头皮上，甚至寄希望于我们能辅助帮他一把，他别无选择，长官。”
啪——啪——啪——啪——
“妙！实在是妙，非常绝妙的计划，柯林斯。”
“我已经开始后悔没有提拔你做我的参谋长，而是任用那个总部配给我的书呆子白痴了。”
不久前还把斯蒂文困扰到“想破脑袋”的大难题——如何以现有实力去顶住敌人即将到来的攻势，完成加利特交办的“争取时间”任务。
现在，已经异常顺利地找到了解决方案，起码这方案是挑不出来什么明显问题与缺陷的，可行性应当说不是一星半点的高。
面对斯蒂文毫不吝啬地拍手夸赞、大加欣赏，不骄不躁的柯林斯倒是真有职业军人精英应有的风范，只顾语气如常地点头应道。
“不仅如此，长官，一些军事上的要素我也考虑到了。”
“就和巴赫穆特战役一样，我们即将选取的这个点位，会是一个坚固建筑林立的城镇区域。”
“这样做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最大程度地抵消敌军优势。无论敌人是多么强大、精锐、高度现代化的军队，只要被拖入城市战，那就会无可避免地陷入‘步兵陷阱’。”
“这种作战环境下，敌人的火力优势、技术装备优势、甚至是技战术本领优势，都会被最大化抵消削弱，他们只能把越多越好的步兵填入城市中巷战绞肉、逐楼逐街甚至是逐屋争夺。”
“轰炸炸不毁所有的建筑，倒塌半垮的废墟更有利于步兵藏身隐蔽。即便是最优秀的步兵进入城市战区域，都有可能会被一个端着老式栓动步枪的小孩，从不知道什么位置的阴影角落里突然开枪打死。”
“只要博纳特能拿出足够的人力，把源源不断的炮灰填进去绞肉、保持阵线，那么敌人就休想速战速决，拿下这个被我们所选定的激战点。”
“全盛时期的瓦格纳集团尚且办不到的事，如今仅仅只是有瓦格纳遗产辅助的安德罗，就更不可能办得到。”
人，这几乎是“要啥缺啥”的博纳特，现如今唯一可称得上不那么紧缺，还有不少可以拿得出手的战争资源了。
可以这么说，柯林斯盘算出来的这计划，那简直就是为博纳特量身定制的，把博纳特手头唯一不紧缺的资源利用效果最大化榨干。
说这是“缺德到祖坟冒黑烟”，那还真就一点都不过分。
可悲可恨如走狗傀儡的最终下场莫过于此，被人算计到连一点骨头渣的利用价值都不剩下。
没有一秒钟是为博纳特感到怜悯同情，相反只觉得“这马戏团杂耍黑猩猩竟还有如此高利用价值”的斯蒂文，此刻已经是喜上眉梢。
“很好！我想现阶段不会再有比这更好的计划了，执行起来的难度也是易如反掌。”
“告诉我，柯林斯，这计划是你一个人构思完成的吗？我想知道答案。”
但凡有其他人协助策划的话，柯林斯定会实话实说，没理由向自己宣誓效忠的唯一对象撒谎。
可这样的人毕竟是不存在的，并不觉得这是多么了不起之事的柯林斯，依旧是冷静且平淡地回道。
“我只是觉得像巴赫穆特这样的教科书式战役，如果不能研究透彻的话实在是一种失职，长官。”
“男人就该干男人该干的事，军人就该完成军人该履行的天职。”
“事到如今，即便不在正规军服役，我也依然这么要求我自己，只不过是完成了一些分内之事罢了。”
“分内之事——吗？”
听到柯林斯如此坦率地诉说，斯蒂文讲真还觉得有点害臊。
想想自己专注于玩弄权术、勾心斗角、精于算计，已经有多久没把重心放到军事上了？
甚至就连巴赫穆特模式是可供借鉴参照的模板，居然也没料想得到，还是柯林斯研究透彻后提醒到位才得以发现。
自己实在是越来越不像个军人了，亏自己还日常认为自己是硬汉军人引以为荣。
只能内心中默默叹了口气，自我安慰地说一句“环境改变人”。
表面上那当然不能展现出自己软弱一面的斯蒂文，照旧以上位者的姿态对柯林斯下令道。
“做一份书面方案出来吧，柯林斯，我要你完整填充你所能考虑到的每一处细节，全部都要。”
“这是关乎到我们接下来命运走向的大事，目前我只能告诉你到这种程度，我也相信你会理解的。千万记得全力以赴完成它，这是我唯一的要求，好吗？”
就算斯蒂文不把话说到这份上，该有的回答也不会改变的柯林斯，当即挺着这身破烂衣裳陡然起身立正、抬手行礼。
“必定不负使命，长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