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一名众所周知的大毒枭做军火生意,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阿加尼先生。”
“俄联邦国防出口公司是国有企业,是全球范围内最顶级的军火巨头之一,不是那些走街串巷的地老鼠黑市军火商。”
“想要步枪和子弹可以去别处问问,在我这里,恐怕我的回答永远只能让你失望。”
什么叫“否能像与抵抗之弧做生意那样达成合作”?
阿加尼这话倒是说得漂亮,但周正用屁股想都能猜到这厮打得是什么算盘。
这话的意思无非就是“你之前给抵抗之弧卖了那么多武器装备,现在叙利亚作为抵抗之弧的一环没了,哥们我顶上了,能不能让我无缝衔接前政府的待遇,也从你这儿买些武器装备”。
换一般“不看卖给谁,只看钱多少”的军火贩子来了,这生意保不齐真能做。
但周正不一样。
不光是顶着“俄联邦国防出口公司高级谈判代表”的官职,做军火生意必要考虑政治影响。
且目前的叙利亚本质上是一个巨大的伊德利卜,各路恐怖分子集体南下玩清兵入关cos play,大搞跑马圈地、流寇式繁衍滋生,就眼下这恐怖分子的“繁殖速度”那可是比兔子下崽还快得多。
这种时候,周正要是随便点头卖给这伙人武器装备,那就等同于是把武器装备交给完全不可控的恐怖分子,鬼知道这帮人以后会拿到手的武器整出什么无下限烂活儿来。
到头来一个弄不好,可能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让恐怖分子们拿着自己卖出去的武器反噬自身。
周正可不想让这种破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打一开始就没想过要跟恐怖分子谈什么军火生意。
反观闻言的阿加尼表现得也不算惊讶,似乎对此种结果早有预料。
转而不慌不忙地朝周正继续笑道。
“坦率说,我是很想获得一些武器装备没错,也知道这大概率会被拒绝,毕竟我的出身背景确实不怎么好,这我知道。”
“但不妨先把我的提议听完,再做决定也不迟。”
“......”
面对阿加尼的再度开口,不置可否的周正并未直接作答,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
仿佛是得到了应允的阿加尼也未做多虑,继续将心中所想脱口而出。
“比起你们俄国人,朱拉尼其实一直都跟西方走得更近,再加上他现在对复国主义实体那献媚投降的态度,这些就算不用我说,想必您也是清楚的,谢里宁先生。”
“但我呢?我不一样,我和朱拉尼还有他身旁所有的走狗爪牙,和那些恐怖分子都不同。”
“这帮相信所谓自由民主的蠢货,是我在5年前,不,至少10年前就已经看破并一直在耻笑的对象。”
“我知道那冠冕堂皇、金玉其外的表象下隐藏的究竟是什么,是怎样一种腐败流脓的丑恶之物。所以我才会选择走那样一条道路——不是被意识形态绑架了思维与理智,等着塔利班卷土重来砍我的脑袋,而是早做准备才有了今天,才能活到今天。”
“呵,我早就料到那帮所谓的‘自由人’一定会完蛋,事实证明我的判断是何等的准确无误。”
“你想表达什么?有话直说,不需要拐弯抹角。”
周正其实能猜得到阿加尼说这些话,究竟是想引出怎样的结论来。
但这时候明显“揣着明白装糊涂”更好,有些话还是让阿加尼自己来说更合适。谈判中也不是任何时候都需要处在积极主动的态势下,某些时候让“敌人”先动起来反而更好拿捏。
该说的引言差不多也都说到位了,不再故意卖关子的阿加尼这就引出正题。
“我想说的是,谢里宁先生,我自始至终都不相信朱拉尼那帮人现在倾向于的那些东西,正因如此我才能坐在这里和你谈论一番。”
“你们俄国人在叙利亚还需要帮手,不是吗?或者说代理人也行。”
“朱拉尼绝对是不可靠的,即便他现在跟你们称兄道弟,将来也一定会背叛你们。这家伙有着骨子里的投降主义倾向,我了解他,他惧怕霸权、惧怕隔壁那些锡安分子趁着他半夜睡觉把他轰上天。”
“他已经不再是一个极尽疯狂,能把自己的血肉做成炸弹去效忠恐怖的头目了。现在的朱拉尼贪恋权力、金钱,万人之上的感觉,想要牢牢地把他刚获得的一切都攥在手里、永不撒手。”
“这样的他到最后会怎么选,这并不难以猜到。在旧秩序还没有彻底被扫进历史的垃
圾堆之前,他是绝不会跟你们这些新秩序的主宰者走在一起的。”
“你们也自然无法像使唤前政府那样,指望用他来做任何事;反而需要担心你们的敌人,是否会用朱拉尼来对你们做某些事。”
“......然后呢?你是想说你跟朱拉尼不一样,不信西方那一套,也不想最后跟这种人走在一条道上,所以现在你就是最适合我们投资的那个人?”
周正懒得再打谜语,直接把话挑明了说。
正是抱着这种打算的阿加尼当即点头。
“‘能多一个朋友就等于消灭了一个敌人’,依我来看你们俄国人在外事中是一直在贯彻这一点的。”
“诚然我是出身不好,是你们所谓的不干净,但你看看我们脚下这片土地上还有所谓干净的人吗?”
“啊,可能是有的,但是现在不是被恐怖分子们抓起来等着割脑袋,就是已经人头落地悬到了电线杆上,要么就是有多远跑多远、逃之夭夭。”
“事实已经证明,所谓干净的人,在这片土地上毫无活路可言。”
“我活下来了,并且我认为你们在这片土地上还是需要一个代理人的,所以我来了,现在坐在这里等待你们的答案。”
“作出决定吧,谢里宁先生,珍惜时间的不止是你一人。”
嗒——嗒——嗒——嗒——
扶着下巴,食指不断敲击桌板的周正,并未第一时间作答。
坦率地说,单纯从长远利益角度讲,如果阿加尼真能听话的话,那么扶他一把也是有可预期的高回报的。
毕竟周正以后难免还要在中东继续展开行动,而叙利亚这个地理位置又相当重要,可以说是四通八达连接各处,真要是能有个活动落脚点那自然是好的。
而若是拒绝了阿加尼将之排除在外,那随之而来的问题就是以后要在中东展开行动,搁叙利亚去哪儿找活动落脚点,去哪里寻求本地支持。
找snA那帮“土协军”吗?
得了吧,周正可不觉得跟土耳其人来往太多是啥好事,那可是一帮连俄国人看了都得说“你疑似有点太得寸进尺了”的货色。
做一次生意还罢了,一旦做得多了,让他觉得你对他有长久需要、有持续依赖了。
他非但不会觉得“该给长期客户降降价”了,反而会觉得“这他娘的是个坐地起价宰凯子的好机会”。
这一点,周正已经从俄国人过去和土耳其人接触的档案资料里,详细地了解到了,更从上一次和土耳其人的直接接触中隐约感觉到了这点。
那如此一来局势就很清晰了。
土耳其人扶持的“土协军”能少来往尽量少来往,美国人扶持的库尔德人那边又天生八字不合,不可能处到一块去。
叙利亚政府军已经是历史尘埃,西边的复国主义实体那更是贵物中的贵物,现在要是看到周正被噶了脑袋指不定得怎么狂欢呢,最后还有“带枪投降,自备狗粮”倾向明显的朱大帅。
叙利亚这地盘上如今数得着的大势力就这么些。
不是阿加尼太过优质以至于非常值得投资,而是其它后现代贵物和前现代神神们实在太过拟人,你根本就找不出一个正儿八经的合作对象。
真要是想为以后早做打算,扶一个代理人做长期发展。
嘿,那你还真别说,不是阿加尼“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他还真就是那个唯一的最佳选择。
至此,心中实际上已经有了决断的周正,倒是不急于立刻拍板。
反而在沉默中径直咧嘴一笑,转而用饶有兴致的语气悄然问道。
“我要是没说错的话,阿加尼先生,你现在也应当因为‘与俄国人有染’而苦恼,乃至遭到某些怀疑排挤了吧。”
“!?”
得,光看阿加尼这仿佛毫无预料的猫,突然被踩了尾巴一般的瞬间表情不对头,周正就知道自己刚才这猜测即便不完全对,至少也是大差不差的。
至于说原因,那不明摆着的吗?
全伊德利卜是个人都知道,你阿加尼之所以一夜翻身把歌唱,还不是因为“引兽人入关”扬了未来科技及其附属势力,来了手斩草除根的一锅端。
真要没有天上的兽人轰炸机、地上的兽人特种兵帮忙,就你阿加尼那点实力能跟未来科技掰腕子?
怕不是得被未来科技绑了拉去实验室活体解剖,完事还拍成纪录片发给伊德利卜的大伙欣赏。
朱拉尼虽然迫于“生米煮成熟饭”的既成事实,出于维持自
己统治稳定、担心屁股不稳的考虑,对已经颇具实力的阿加尼选择了拉拢而非剿灭。
但这不代表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只是暂时不方便提而已。
现在,朱拉尼从“伊德利卜大当家”摇身一变成了“叙利亚国王”,手中实力如坐火箭一般呈几何倍数猛增,而且还有着相当明显的“带枪投降,自备狗粮”倾向。
那阿加尼好兄弟,你看你之前“引兽人入关”那事,咱是不是就得坐下来喝两杯、好好叙叙旧了?
要不好人做到底,把兄弟你的人头借我使使,方便大哥我去更好地“带枪投降”顺带领俩赏钱,如何?
朱拉尼现在没做这事不代表以后不做,很大程度上是现在屁股还不那么稳当,再加上还在和库尔德人“皇城pk,胜者为王”抢油田、抢产粮区,正打得火热呢。
搁这时候搞内乱对自家兄弟出手,那既有失大当家体面也不合适。
对阿加尼而言,此种情况实际意味着的就是“时间所剩无多”,必须要赶在局势稳定,朱拉尼腾出手来有机会收拾自己前做好准备。
一方面是尽快扩张自己的势力,也搞跑马圈地、扩充队伍。
另一方面就是找个靠山,找个实力强到能让朱拉尼投鼠忌器,动手前还得想想“杀了人家的狗能不能承受得起代价”的强大靠山。
阿加尼从不介意当狗,但当狗也得找个好主人,当得值才行。
和周正面临的“可选合作伙伴”情况类似,阿加尼这厮也是瞅来看去,瞧遍了叙利亚这地界上所有能搭上线的强大势力后,到头来发现自己唯一能选的“狗主子”就只有俄国人那边。
其实阿加尼原本还想过跟伊朗人干的,去抵抗之弧拜个码头充会员,但最后也只是限于想想而已,未有实际行动。
至于为什么,那还用说吗?
你抵抗之弧那些个“天降猛男”,就这一年不到的时间里几乎死了个精光,光剩下原本就独立自主性较强的胡塞老哥那边还没遭过殃了。
唯一和你抵抗之弧扯上关系,且被盯上还最后没事的阿萨德,那最后还是俄国人出手保下来的。
阿加尼是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觉得自己这命比起那些个已经噶了的“天降猛男”来说,硬度是差得远,自然也就没什么信心去抵抗之弧拜码头了。
想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亲自去会一会俄国人,尽可能搭上俄国人的关系。
同时还让俄国人觉得自己不是上赶着来求、别无选择,而是有一定谈判余地和回旋空间的,只有这样才能在谈判桌上为自己争取到足够多的利益。
但眼下,阿加尼这种想法显然是泡汤了。
谈判嗅觉敏锐的周正不出三个回合,就通过对当下局势的综合研判,敏锐地抓到了阿加尼最关键的弱点。
到底是别无选择来拜码头,还是说货比三家选一个码头拜。
这其中的差别可大得很,直接关系到利益置换的价码和统战价值的高低。
确信自己已经把握住了谈判桌上优势的周正,没等面色瞬间不对后还在强装淡定的阿加尼开口,便已兀自继续说道。
“不必掩饰什么,阿加尼先生,我很清楚你现在的处境也表示理解。”
“但如果你想获得你需要的东西,就应当明白,现在你该做的就是展示态度、拿出筹码,这样才能创造我们继续谈下去的契机。”
周正这话的意思很直接,明摆着就是在说“我要先收货,使用满意再付款”了。
我大不了不要代理人,有损失但也不是不能接受;而你阿加尼就不一样了,你是再不找个大靠山,将来指不定哪天就得掉脑袋的问题。
这谈判到底谁占优势是明摆着的,自知自己被俄国人把中了命脉的阿加尼也没法。
论实力本就不如人,现在还被看穿了小把戏,到头来也只能有些唉声叹气地选择认栽。
“我搜集到的那些情报里说,和抵抗之弧长期做生意的谢里宁先生,是一件在谈判桌上威力强大的俄制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看来我这是亲身领略到了。”
“哦?有趣,你从哪里弄到的这种情报,德黑兰还是别的什么地方?又或者是某些叙利亚朋友告诉你的。”
“那不重要,谢里宁先生。”
彻底不再去想“搁谈判桌上从俄国人手里多捞点实惠”这事,只想赶紧先把这码头拜了的阿加尼继续道。
“重要的是你现在可以谈一谈需要我做什么了,想让我拿出怎么样的态度和筹码,我们才能有继续谈
下去的契机。”
周正当然不会说“你给我拿几个亿过来交保护费”,能拿钱办成的事也犯不上找你阿加尼上谈判桌。
需要阿加尼做的事始终不变,只不过现在压根连定金都不用掏,四舍五入理解为纯白嫖也不是不行。
面带微笑的周正这就缓缓开口。
“我需要尽可能多地招募带走一批前政府军人员及其家眷,这一部分是已经确定的名单,你可以收好。”
“而另一部分——我猜你们hts的监狱里,现在应该还关着不少才送进去的高价值人员吧?”
朱大帅那人虽然魔怔、抽象,但不是傻子。
好歹也是带着一帮武装狂徒搞了这么多年恐怖主义的头目,是巴格达迪钦点的叙利亚“恐怖山寨”大当家。
什么样的稀缺人才值得争取留用,什么样的人是死是活无所谓,大可随便噶脑袋。
朱大帅还是非常清楚的。
所以迄今为止,有相当一部分被hts活捉了的前政府军成员,在被甄别出技术兵种、骨干军官的身份后,都被收押到了监狱内蹲大牢。
不是朱大帅心善不忍噶脑袋,而是指望着以后能不能拉这高价值人才入伙,给咱“恐怖山寨”注入新鲜血液、提升实力。
没看这年头连恐怖分子都得学着开fpv,才能更好地搞恐怖袭击了吗?像以前那样纯纯搞人肉炸弹已经行不通了,必须得为将来做点打算。
周正所打的也就是这些“监狱在押人才”的算盘。
既然你朱大帅都给哥们我初筛甄别好了,那我不收下你这好意岂不是有点不解人情了?
更重要的一点是,这帮被关监狱里看遍了hts恐怖手段,认清了这帮彻头彻尾恐怖分子本质的“在押人才”。几乎不用费什么口舌,就能轻易将其中符合条件的人拉入伙。
什么你说你不想入伙?还想再考虑考虑?
行吧,那你回去继续蹲大狱考虑吧,哥们我这捞人的生意是“过了这村没这店”的只此一次,但愿你事后别太后悔。
西方圣诞有白胡子送礼物,叙利亚圣诞有黑胡子噶脑袋。
这马上圣诞节就要到了,我周某只能送你一句“圣诞快乐”。
某种意义上,这也算周正这位名副其实的“瓦格纳遗产正统继承人”,搞“官方活动复刻”了。
往前推两年,那厨子还在监狱里捞人签合同搞特赦呢。
两年后的今天,厨子已成复活赛热门选手,梅开二度的“监狱捞人”活动,则是换了个地方由新的瓦格纳话事人来执行,倒也算一种历史循环。
接过周正递过来的档案袋,取出其中好几页的老长名单,逐一翻看、仔细阅览。
没发现什么“隐藏地雷”的阿加尼终是在一分多钟后放下文件,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没问题。”
“这上面的人基本不涉及什么重大问题,没有被特别针对的对象,其中的——其中的绝大多数人应当也还活着,接下来我会尽全力确保他们活着并带到你这边来。”
“至于监狱里那些人,朱拉尼确实下达过相关的逮捕留用命令。但他最近无心去管也没空审查命令的执行情况,和库尔德人的死斗已经耗费了他大量的时间精力。”
“现在正是把这些人提出来转移的好时机,我会去亲自处理的,放心交给我。”
阿加尼说“绝大多数人应当也还活着”的时候明显心虚。
毕竟外面现在这逼环境,那说白了就是“白天屠屠,晚上强奸”无限制循环大赛。
就这么一种“恐怖狂欢”模式下,哪怕朱拉尼坐这桌子跟前,都不敢说名单上的人都还活着,阿加尼唯一能保证的也就只剩下“竭尽全力”。
闻言的周正应声点头,也没有多犹豫什么,只顾抬起手来指着大门所在方向示意。
“那就去做吧,既然时间紧迫那为何还不抓紧时间?继续坐在我面前完不成你的任务,我不要过程,只要结果。”
对阿加尼的口气是一点都不带客气的,看得出来周正并不打算给什么好脸。
而这也让本就内心动摇的阿加尼,对方才达成的“合作”更加不确信起来。
“谢里宁先生,您真的能保证在我完成这些之后,我能获得我所需要的东西吗?”
“那你既然获得过有关于我的相关情报,有在上面看到过我在任何一次生意中的不守信记录吗?”
被周正用反问回答问题,没想到会如此的阿加尼还愣了一下。
脑袋回过神来之后这才当即应道。
“我明白了,等我消息,一有进展我会立刻联系你,再会。”
说完,忙着争分夺秒去干活的阿加尼立刻起身离去。
向周正投来询问眼神的苏洛维琴科,没有得到任何的行动示意,最终也是杵在周正身边静静地看着阿加尼推门而去。
“这么做好吗?我们真的要为恐怖分子头目,一个十恶不赦的大毒枭提供庇护?”
“政治有太多时候都是以利益为先导的,我不否认这点,但这不代表我就会突破原则和底线。”
起身拍了拍掌心从会议桌上沾到的灰,对阿加尼仍旧留了不止一手的周正接着面朝苏洛维琴科一笑。
“况且,我不是还没有具体答应那阿加尼什么吗?”
“记住,我们现在才是谈判优势方。只要不把他阿加尼逼上绝路,拿捏他的办法可比你这枪上这只弹匣里的子弹还多,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