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让阿加尼那边行动起来,赶紧按照自己的要求去办事外。
周正当然也没完全寄希望于光靠阿加尼,就能把事情办妥,还是得拜托苏洛维琴科这边帮忙去处理几个紧要问题的。
“这边,阿基尔的老家,就在北边拉塔基亚的一个沿海村落里。”
“阿基尔他家在当地算得上是大户,他爹以前还当过村长。就因为家里有点积蓄和人脉,后来才能砸锅卖铁送他去俄罗斯读军校,在俄生活的那些钱和学杂费可都是得自掏腰包的。”
吃着在便携军粮里已经算用料顶级扎实、款式相当丰盛的俄军制式“大绿盒”对付一顿,也不算委屈了肚子。
在会议室里和格鲁乌特战队员们一起边吃边谈的周正,此刻正指着平板电脑上拖出来的卫星地图,与即将行动的苏洛维琴科做着最后的交流。
“也就因为阿基尔家里有些家底,现在反倒成了麻烦。”
“那些恐怖分子进村扫荡洗劫的时候,肯定不会放过这么一个儿子是叙军军官的大户人家的,保不齐还得为了逼问出儿子下落上手段、甚至痛下杀手。恐怖分子的下限永远比我们的认知底线更低,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他们不会这么干’上。”
“嗯,这么说有道理。”
舀了一勺固体酒精加热过的荞麦牛肉饭塞入口中,弄明白了周正意图的苏洛维琴科确认式地回道。
“就是说在这种高等级目标上,你信不过阿加尼的办事可靠程度和效率,得让我们的人上去解决问题,对吗?”
一说这话周正还有点不好意思。
不过如今在叙利亚毕竟不是自己的地盘,没有直属兵力可供自己调遣,唯一信得过还有能力做到的就只有苏洛维琴科这队人了。
“其实我都不太好意思拜托你帮忙,你们之前才执行了‘戴达罗斯’号的任务,上岸之后又马不停蹄去三国交界地投入战备。结果又被我拉来到叙利亚当保镖,现在还要出任务去救人。”
“实在是有些太高强度了,你们应当好好休息一阵子,而不是——”
“休息?不不不,没那个必要,你可能低估了一些事或者认知不足。”
压根没觉得这么高强度执行任务连轴转,算什么了不得的事。
有些“过于斯拉夫超人”的苏洛维琴科嘬了口牛肉罐头里的汤汁,这才砸吧着嘴继续道。
“知道我们家保持记录的那个男人是什么战绩吗?从华沙一路杀到柏林,直至红旗被插上国会大厦楼顶,期间打满全场没有一天是休息的。甚至打完之后都觉得还浑身是劲,还能再杀上一卡车的德国佬。”
“那就是我爷爷,当年的苏联红军战斗工兵副营长,后来的空降军元老级成员。”
“今天你去空降军的史料馆都能看到他的名字,和阿尔西姆的爷爷一起。他们俩当年都是柏林之战参与攻克国会大厦的排头尖兵,后来作为精英步兵一起转隶,被抽调去了空降军。”
“你告诉我,如果你家的族谱里有这样的英雄先烈,而你作为他的后辈同样身为军人,有什么资格和颜面辱没先祖?我相信你是理解的。”
“我可能这辈子都达不到我爷爷的那个高度了,但即便如此,也仍愿效仿之,不辱近卫之名。”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周正现在也算看出来为什么阿尔西姆、苏洛维琴科、克劳泽这几个人能凑一块去,彼此间相识关系都还不错。
本质上这就是一种“猛男集结”,志趣相投、目标一致的人往往会彼此间相互吸引携手共进,就这么简单。
撂下了吃完的一次性餐盒擦了擦嘴,知道了自己接下来是要干什么的苏洛维琴科又切回正题。
“赫梅米姆离拉塔基亚倒是不远,只不过考虑到目前的整体安全形势,搭乘直升机前往有些太危险了。”
“现在这恐怖分子遍地乱窜的情况,你不好说到底哪队人是对你怀揣敌意、哪队人又有单兵防空导弹的。”
“反正距离也不远,就不用飞机了。以我之见,我们就乘车过去,你觉得呢?”
“乘车吗?嗯......”
乘车前往是不用担心坐飞机被打下来,摇身一变成“牢苏”去打复活赛的问题了。
不过天上可能遭遇袭击,不代表地面上不会,风险系数事实上是都存在的。
只不过地面上遭遇袭击,那还有一定的操作空间和回旋机会,而天上一旦被打下来那可就全完了。
想想觉得苏洛维琴科的建议可被采纳,点头以示认可的
周正继续道。
“可以,乘车前往是可行的,不过还需要做点补充。”
“联系阿加尼让他派一队人过来吧,归根结底我们现在是在沦陷区活动,最不可缺少的就是本地支持。”
“你们真要是沿途遇上啥事,阿加尼的人在也好有个照应、方便蒙混过关。不求他们助战杀敌,只要能在过关检查的时候当个通行证就行。”
原本苏洛维琴科是打算亲自带队、由格鲁乌单独行动的。
眼下被周正这么顺口一提,倒也不是说不行,只是仍有一点需要谨慎决定。
“可——阿加尼的人靠得住吗?我对这帮恐怖分子说实话没有任何好感,更谈不上丝毫信任可言,客观现实虽然需要本地支持,可由阿加尼来提供这种本地支持是否可靠,我觉得这是要慎重考虑的。”
谁会无条件信任一个大毒枭?
或许有人会,但注定不会是苏洛维琴科,更不会是周正。
敢这么提议当然是自有主见的周正继续道。
“当前局势注定了我们是他唯一的投靠选择,被人利用不可怕,可怕的是连利用价值都没有,阿加尼必然明白这点,而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给予他可被利用的希望。”
“这种希望越大,阿加尼就越靠得住。你看见他刚才被我戳穿小把戏时候那一瞬间的慌乱了吗?那不是演的,我很确定,越是让他帮我们做事他就越是可靠。对付这种深谋远虑,懂得为自己早做打算的人,就得这样。”
论政治把戏和揣摩人性,苏洛维琴科自问自己不是周正的对手。
出于高度互信基础上对周正的本能信任,稍事思索后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大问题的苏洛维琴科随即点头。
“明白了,那就这样吧。”
“我立刻去制定作战计划,带队做行动准备。你这边联络协调阿加尼,有准信了叫我,随时都能出发。”
“没问题,那待会儿见。”
与周正和苏洛维琴科商量下一步行动决策同时,刚刚在俄军卫兵“护送”下,乘车驶离了基地的阿加尼这边则颇有些懊恼。
“大哥,你表情——看起来不太好,那些俄国人怎么着你了吗?”
从上车到现在就一直见阿加尼绷着张脸,压根没笑过。
想也知道跟俄国人谈得可能不怎么顺利,犹豫再三的副手还是选择主动发问,得到的却是阿加尼那更加头大的回答。
“俄国人不肯立刻点头接纳我们,而是要先看我们的态度和成绩。”
“俄国人想带走一批前政府军成员和家眷,无所谓他们带去哪里,我压根不在乎。真正麻烦的是他们盯上了朱拉尼的‘私有财产’,这可有些棘手,我和朱拉尼现在的关系非常微妙。”
“要是真被朱拉尼知道这事是我做的,是我偷了他原本计划纳为己用的‘私有财产’,你知道那会意味着什么。”
“......私有财产?是指那些被朱拉尼投进监狱的待处理战俘吗?”
面对一旁同在后座上的助手发问,兀自摇头的阿加尼只是无力答道。
“不然呢,不是这些你觉得还能是什么?既削弱了阿加尼手里的高素质人才、降低了恐怖威胁,还给自己招揽了一批可用的高素质廉价雇佣兵,俄国人这招也还真是不错。”
“......恐怕不止,大哥,他们还想借此检验你的忠诚。如果你连为了他们而冒着跟朱拉尼撕破脸的风险都不敢,那俄国人是绝不会接纳你的。”
“......”
闻言一阵无语的阿加尼说不出话,也无从反驳自己副手的分析,稍许思索片刻后只是把头倚在后座上、双目微闭自语道。
“阿达,我们离开阿富汗有几年了,你还记得吗?”
“......”
副手闻言先是蓦然,又紧接回道。
“已经3年多了,大哥。”
“3年多了,那你觉得这3年多来,我们算是取得成就了吗?”
“成就?”
听见这话的副手一愣,似乎很诧异这样的话会从阿加尼口中说出来。
“大哥,自我怀疑在我看来其实是没必要的,我们能走到今天怎么不算是成就?”
“那些曾经怀疑你、嘲笑你、质疑你的人,现在不是被塔利班砍了脑袋暴尸荒野,就是流亡海外活得连条狗都不如。他们连资产都被那帮自由世界没收吃干净了,活着简直比死了还难受。”
“而你,只有你,只有你带着我们这些从阿富汗出来的兄弟,在
背井离乡的叙利亚干出这么大的成绩。”
“要是没有你,我们恐怕连尸体都被路边野狗啃干净了。我们现在已经强大到可以暂时隐忍、积蓄力量,好去跟那朱拉尼掰腕子,这怎么不算成就?”
阿加尼这个人吧,真的是人如杜克所言。
纯粹就是个本事很大、能耐不小,但完全没用在正道上,哪怕知道自己走错了也绝对不回头的人。
在笼络人心这块,阿加尼一直都把身边这批当初从阿富汗一起带出来的老乡,笼络得相当之紧。
就连跟随其左右鞍前马后的这些普通护卫,阿富汗前政府军“山猫”特种部队成员,每个月的最低薪酬也是一万美元起步。
用阿加尼自己的话说,这叫“我们家也没了,国也回不去了,同在沦落异乡是感同身受的。区区钱财而已,我赚了钱绝不会一人独享,分给与我感同身受之人多一些又怎么了?”。
靠着这种大把撒钱的手段,再加上“阿富汗人”的身份标签,阿加尼这才带出了一支队自己忠心耿耿的创业团队,才能在伊德利卜站稳脚跟并走到今天这一步。
但也不能因此说阿加尼就是个“大公无私,舍己为人”的仁德之人,并不是。
只是阿加尼心里自始至终都非常清楚御下之道,知道自己需要一支怎样的核心团队并如何实现它。
可如今,当人生的道路再次来到了命运的交叉路口时,阿加尼却觉得如今面临的选择,更胜上次的逃离阿富汗。
伸出右手来置于面前,缓缓握拳再展开,凝视着明明空无一物掌心的阿加尼再度朝副手开口。
“可这所谓的成就如今却风雨飘摇,随时都有消散的危险。”
“如果不按俄国人的意思去办,留给我们的只有或早或晚被朱拉尼清算的结局;可如果真要按俄国人的意思去办了,谁又能保证俄国人真的会说话算话,瞧得起我们?”
“......”
强烈的不安和对未来的不确定之感,充斥在阿加尼的心头、挥之不去。
一旁的副手不懂什么大道理,论脑子更是没有阿加尼好使。
能坐上这副手的位置,纯粹只是因为和阿加尼从小一块玩到大,是一个村里出来的发小深得信赖。外加在军队服役期间有指挥作战的经历、懂一定军事,能够对阿加尼产生切实帮助,这才被招到了身边一直跟随至今。
虽然不明白什么大道理,但却实实在在地想帮阿加尼排忧解难。
情急之下的副手直接喊出了让阿加尼当场愣住的一句话。
“我们当初从阿富汗逃到伊德利卜来时,难道更不是一无所有,离开了美国人的庇护吗?明明今天我们的实力更强、还没到最后关头,却偏偏瞻前顾后怕到了这种程度?”
“当初选择离开阿富汗来到伊德利卜的处境更艰险,但你最终还是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我相信你现在还能办得到,大哥,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怕的?”
当年?当年在阿富汗?
霎时恍然大悟的阿加尼这才回想起当初,回想起当时那个但凡是个人就不看好、不理解、乃至嘲讽,却依旧毫不犹豫地抛下了阿富汗基本盘,带着全部身家和创业团队辗转来到了伊德利卜的自己。
明明是今天的实力更强,但却实实在在的比昨天更怕。
原因?
阿加尼暂时说不上来也无心理会,但却因自己副手这番话而醒悟了一点。
“是啊,如果瞻前顾后害怕而不敢做选择,我们甚至都不会走到今天这里,正是因为敢于遵循判断迈出那一步才有了今天。”
“......那,那意思是——”
“意思是说,就按照俄国人的意思来。朱拉尼对我下手不过是时间早晚问题,我竟然还为了担心俄国人守不守信而犹豫不决,的确可笑,这自打一开始就没什么好选的。”
说罢,已然下定了决心的阿加尼刚掏出手机,正要拨通某个号码下达命令。
却不曾想一通电话先于自己动手之前,在此时打了进来。
“是他?俄国人!”
不做迟疑的阿加尼立刻按下接听键,紧接着便是周正那不久前才告别的熟悉声音。
“这电话是不是打得有点突然了?呵,不用担心,不过是有一件事需要你帮我完成,听仔细了。”
待电话那头的周正,将“协助我的人去把我要的人从拉塔基亚带出来”的要求叙述完毕时,阿加尼报以的回答几乎是不假思索。
“可以,
但你要答应我,这趟差事不能白干。”
“当然,这没问题,我的信誉可查就是你说服自己的最好依据。”
“但是——现在不是讲条件的时候,阿加尼先生,叫你的人先行动起来。事成之后,我会找个机会和你好好谈谈以后的事的,我保证。”
不习惯多说废话的周正点到即止,对阿加尼把话讲清楚便挂断了手机。
起身来到窗前凝视窗外,远处不知是因为什么而爆发的街头交火产生的浓烟,还在直冲天际、随风而去。
手中正把玩着一枚子弹的周正望见此景,却仿佛望见了什么将来之事一般顿生微笑。
“所谓利用价值是靠自己的表现争取来的,这条真理千百年来都未曾改变。曾经的我对俄国人是如此,如今的你也是一样,阿加尼,看你自己能否把握得住了,机会只有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