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是等着我在担心他的安全时私自出兵,然后利用这张圣旨,把‘私自’二字变成‘奉旨行事’?”
沐英措辞良久,方才问道。
“大概……也许……差不多……是这样的吧……”
汤麟吞吞吐吐地回答道。
他有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也不奇怪,作为朱肃的密友,以及汤和的儿子,汤麟天生具有敏锐的政治直觉和对朱肃的了解。
他知道,这件事多半是朱肃为沐英抗命行事预留的后路。
至于圣旨的真伪……
嗯,皇帝的印玺自然是真的,但除此之外,其余的真假难辨……
汤麟想到这里,不禁心中暗自感叹:
小五这小子,除了对沐英、朱棣和朱标三个真心实意……
对其他人,哪怕像李景隆这样的,也都是‘只要坑不死,就往死里坑’的态度。
说来也怪,此刻汤麟心中的想法,沐英也感同身受。
“唉……”
沐英重重地叹了口气,既有对朱肃这个弟弟的无奈,也有一丝淡淡的感激。
傻小子,你很清楚怎么让大大哥心甘情愿为你效劳的。
沐英在汤麟离开后,急忙把傅友德找来,开口就道:
“我打算领军去支援铜仁,云南的事务得麻烦你照看了。”
傅友德一愣,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安稳,立刻又站了起来:
“什么?沐兄弟,你可别胡来,没接到皇上的命令就调动兵马,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事!”
沐英淡然一笑,从袖中掏出一张空白圣旨,递给傅友德,同时把汤麟来访的来龙去脉讲述了一遍。
傅友德接过圣旨,眉头紧皱,满头雾水。
过了一会儿,傅友德长叹一口气,苦笑着看向沐英:
“吴王对你的这份情谊,连我听了都感动,但是……”
他话到嘴边又咽下,转念想到沐英似乎并不打算对他隐瞒什么,便坦白道:
“我觉得这圣旨,八成是……”
傅友德朝沐英递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八成是什么?八成是吴王用了不正当的手段,从皇上的书房里悄悄拿出来的呗。
后面的话,傅友德并没有说出口。
沐英的大儿子沐春却笑着接口道:
“我想起一件事……”
“吴王殿下和燕王殿下在高丽的那段时间,我们太子殿下的雕刻技艺,可以说是飞速进步……”
傅友德听后,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件事,既是一段趣谈,也是一桩佳话。
记得那时吴王被发配到辽东,太子殿下担心他的弟弟会遇到麻烦,就把自己的印玺让给了他。
为了掩盖这个秘密,处理公文时,太子殿下只能亲手用萝卜雕刻一枚新的太子印玺,然后盖上印……
但纸终究包不住火,有些聪明的官员发现连续三天的太子印玺都不一样,感到非常奇怪。
还有那些鼻子灵敏的,甚至能从印玺上闻到一股萝卜的清新味道,这样一来,真相就暴露了。
幸运的是,太子殿下重视情义,皇帝也对他们兄弟情深感到欣慰。
所以,处罚倒是没有,就是太子朱标硬是雕了半年的萝卜……
听到儿子提起这段往事,沐英的嘴角勾起一丝温暖的笑意:
“太子殿下和我一样,对小五,既宠爱又无奈啊……”
“既然这样!”
傅友德思索片刻后道:
“你就率领大军前往铜仁吧。”
“蓝玉把二十万大军都带走了,铜仁空虚,估计不是他的主意,十有八九是吴王殿下的安排。”
傅友德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
“不过,我们都不清楚吴王殿下究竟握着什么底牌。”
“我真心希望他手里有王牌,就怕他年纪轻轻,打赢了几场仗,就小看了天下豪杰。”
“爹,不如让我和几个弟弟带兵去吧。”
沐春忽然插话道:
“五叔和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我不希望他出事。”
沐英听后微微点头,沉默了片刻,忽然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你们说,小五这小子,现在都快要成年了,那结实的后背应该能承受住陛下的责罚了吧?”
傅友德和沐春对视一眼,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沐英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沐英忽然转头看向傅友德:
“我们手头大约有三十万大军,如果留下五万驻守云南,会不会引起什么动荡呢?”
“这怎么行!”
傅友德脸色骤变,紧张地说道:
“沐兄弟,你可别胡来!咱们好不容易才把云南安抚下来……”
“现在那些土司虽然表面上服服帖帖,但只要咱们一松懈,他们立刻就会翻脸不认人!”
“你要是带走了大批兵马,他们肯定趁机作乱!”
“别忘了,云南这片土地上,那些等着看吴王笑话的土司,可不在少数。”
“那就把所有军队都带走!”
沐英果断地说道:
“傅兄弟,你想过没有,如果川蜀和贵州一旦生变,广西和云南也必定会受到牵连。”
“如果我们把军队留在云南,一旦贵州和川蜀的土司反叛成功,切断我们和朝廷的联系,那麻烦就更大了。”
“……”
傅友德望着沐英,他已经说不出话来。
不过细想之后,傅友德还是觉得有些说不通:
“你给朝廷的理由听着合理,但你对我说这个理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我五弟在铜仁,现在身边没有可靠的人手,我这个做大哥的,难道不应该去他身边照看吗?”
沐英目光坦荡,直视傅友德:
“这是肺腑之言,我不骗你。”
“那就出发吧。”
傅友德轻轻一点头:
“恰好,我家那小子跟曹国公的大公子挺合得来,眼看着他都要封侯了,我寻思着,也该让我家小子立点战功,别让人家落下太远。”
简单几句话,沐英和傅友德相视一笑。
第二天,沐英带领着平叛的军队从云南出发,直奔铜仁,整个西南地区都为之动容。
其实朱肃在铜仁的日子,也并不好过,他已经连续遭遇了数十次的暗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