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来,蒙元放养的牛羊可以贩至中原,如此既可减缓耕牛的不足,又能满足人们对肉食的渴望。”
“而你们蒙古人,也能借此机会赚取银两。”
“手里有了银子,就可以去买粮食,买布匹,买下你们所需要的一切。”
“不用争,日子过得去就行,不是吗?”
朱肃轻声细语,同时针对之前对蒙古贵族的严苛态度阐述了自己的看法:
“你王保保再怎么努力,也只是让那些蒙古贵族享受了安宁,而对于蒙古的普通百姓来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他们却总是受苦。”
“你觉得这样做有意义吗?”
“你王保保的抱负,说穿了,还是过于局限。”
“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应该有胸怀天下的气魄!怎能局限于此?”
“读书人常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那是他们的理想。”
“至于我们武人,应该如何行事,我还在探索。”
“保卫家园是职责,但除此之外,我们还应该追求什么?”
朱肃留下了一半的话未说,另一半就要看王保保能否领悟。
王保保抬头望向朱肃,眼神坚定:“罪在当代,立在千秋。”
显然,他已经有所领悟。
两个心怀大志的人相视一笑,笑过之后,王保保忽然想到朱肃还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便有些执着地问道:
“殿下,您还没有告诉我,为何会如此信任我。”
朱肃本不想太过矫情,但既然气氛已经营造到这里,便开口问道:
“将军,你当初归顺我时,有没有为自己要求过什么?”
“嗯?嗯?”
王保保一时愣住,这个问题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该如何是好。
“将军不是曾经向我提出过两个请求吗?”
“第一是希望我能够关照观音奴,最好是能帮她与我二哥分开。”
“虽然那时我们都没想到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你只是希望我照顾她一下。
“但我朱肃言出言必行,只要是我能办到的事,我绝不会有所保留。”
“至于第二个请求,并非你要求的,而是我主动提出的,是关于如何化解蒙元与汉人之间的恩怨,我也给出了我的看法。”
朱肃目光坚定地看着王保保,接着说道:
“现在,我有一个更好的提议,那就是将军为大明效力,建立开疆拓土的功业。”
“最后,将军问我对你的信任从何而来?”
“你既不求名,也不求利,你所追求的,都是出于一片坦荡的胸怀……”
“我为何不能信任你?那些被名利吸引来的所谓英雄,不过是一群鼠辈罢了。”
“而你,王保保,你是一只雄狮!”
朱肃看着王保保,眼中闪过一丝“士为知己者死”的光芒,突然笑出声来:
“就算是一只二手的雄狮,那也是雄狮。”
朱肃语气坚定。
朱肃的话是发自内心的,他认为像王保保这样的人,本就应该被明君所用。
若是把他交给昏君,他或许会变成最大的权臣,但若是交给明主,他就能成为流传千古的良臣。
那么,朱元璋,他算得上是明君吗?
朱元璋对王保保的看重,源自于他深知民间疾苦,能将天下百姓的冷暖放在心头。
“殿下,您与我定下的承诺,我铭记在心。”
王保保语气平淡,没有豪言壮语,也没有誓死效忠的誓言,只是简单地说不会忘记。
但就是这样的简单话语,从他的口中说出,却显得格外沉重,让人感受到一诺千金的分量。
朱肃自然明白这一点,两人就此在小院门口告别,心中都有了底。
回到皇宫,朱肃坐在御书房里,眼神有些空洞。
“晋王朱棢也应该到了,虽然祭祖的日子还有半个月,但他现在还在路上,确实有些奇怪。”
朱肃心中琢磨着,正考虑是否要写信询问朱棢。
这时,太孙朱雄英轻巧地跃过御书房的门槛,噔噔噔地跑到朱肃面前:
“五叔!”
小家伙的声音响亮,显然心情很好。朱肃看着他手里拿着的宣纸,微微挑眉:
“又被先生责罚了?”
“五叔,您看!”
朱雄英得意地挺起胸脯,自信地对朱肃说道:
“宋夫子表扬我了,说我有点长进呢!”
朱肃震惊得如同被雷劈中:
“宋夫子难道没察觉出什么?”
他心里暗想,尽管自己书法不佳,但宋濂先生的眼力绝不可能出错——
他本想给朱雄英一个下马威,没想到竟然失效了。
“五叔,您这是什么话?”
朱雄英疑惑地看着朱肃,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好奇。 朱肃尴尬地捂住脸,此刻他才真切地体会到“真诚才是硬道理”的含义。
“没什么……你今天来这里是做什么?”
朱肃无力地挥挥手,心里虽然有些冲动想要责怪宋濂,但转念想到对方是自己的恩师,尊师重道的规矩不能忘。
“我来练字啊!”
朱雄英稚气未脱地说道:
“宋夫子都夸我有书法天赋,我当然得加倍练习。”
说着,他灵活地指挥宫人搬来一把椅子,宫人们见状,连忙上前帮忙。
“放这儿。”
朱雄英指了指朱肃的案桌前,宫人便将椅子摆好。
他爬上椅子,站在上面,动手铺开宣纸,准备开始练字。
朱肃望着朱雄英握着毛笔的那副专注的小脸,心里渐渐明白了宋濂的苦心。
只是……
他暗自嘀咕,为什么自己小时候就没有这样的待遇呢?
宋濂鉴于朱肃的深刻教诲,决定改变教育皇子的策略,以防再次培养出像“朱肃”这样的王爷,以免自己的名声毁于一旦。
看到大侄子如此勤奋,朱肃也找不到理由偷懒。
于是,在那个下午,朱肃头一回聚精会神地审阅奏章,而朱雄英也一丝不苟地练习着书法。
这对叔侄首次如此和睦地处理正事,实属难得。
然而,随着夜幕降临,这种和谐被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