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是什么时候呢？”
“那是在我们汉人被称为下等南人，像牲口一样在市场上被买卖的时候。”
“是在你们蒙古贵族随意杀害我们汉人，只需赔偿一头驴作为补偿的时候。”
“是在我们汉人到了六十岁，就被你们硬生生赶到野外，任其自生自灭的时候。”
“是在你们蒙古王朝统治中原的这一百多年间，我们汉人几乎灭绝，中原大地荒凉，十室九空的时候。”
“或者是像我父亲那样，家人都饿死了，还得忍着悲痛活下去……”
“日复一日地看着世间的不公，直到他最后忍不住拿起武器反抗。”
王保保的心脏像是被朱肃话语中的重锤狠狠击中，他的脸色瞬间失去了血色，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惊恐。
朱肃平静地叙述着怒火的过去和仍旧在发生着的悲剧，他的语气冷静而充满了暴力。
“你现在的怒气，其实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在许多汉人的心中燃起了。”
“你现在所看到的，不过是那股怒火的一小部分罢了。”
朱肃的每个字都像铁锤一样敲打在王保保的心上，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
“所以，这仅仅是开始。”
“王保保，王将军，如果你还打算用这种态度跟我谈判——”
“那么很抱歉，未来的日子里，这样的惨剧还会不断上演，没有人能阻止。”
朱肃话说到最后，居然露出了一丝微笑：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生气吗？
“因为无能的人才会愤怒，而有裁决权的人总是从容不迫。”
“温和，才是最高级别的暴力。”
王保保看着这个年纪轻轻却气场强大的朱肃，生平第一次对自己的敌人感到了恐惧。
朱肃说完后，就那么背着手，静静地等待着王保保的反应。
过了好一会儿，王保保轻笑一声，说道：
“既然毁灭是蒙古人的宿命，我又怎能改变呢？我已经决定了，朱肃，你可以走了。”
说完，他闭上了眼睛，不再和朱肃交流。
“好！”朱肃轻敲了一下手指：
“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和我的二嫂在地府团聚吧。”
“关观音奴什么事？！”
王保保在朱肃面前完全失去了平时的冷静，她可是秦王妃，他的二嫂！
他怎能这样对她？他有什么资格？
“就凭她泄露了我四哥的军情！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朱肃冷笑出声道。
“你说泄露就泄露了？！”
王保保不甘示弱，也冷笑了一声。
“对，我说泄露就是泄露。”
朱肃说完，大声喊道：“四哥！”
正在帐篷里照顾海别公主的朱棣听到声音，走了出来，疑惑问道：“小五？”
朱肃目光锐利地盯着王保保：
“四哥，你当初被俘的时候，是不是隐约听到类似‘多亏秦王妃传递消息，我们才能抓到这条大鱼’这样的话？”
“你无耻！”
王保保的怒火已经到了极点，如果不是朱肃身边的那些黑衣人，他一定会冲上去，亲手把这个混账小子撕烂。
朱棣听到朱肃的话，心中顿时明了……
他可不是傻瓜，就算小五真的要冤枉他的二嫂，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站在小五这边。
于是他点了点头，平静地说道：
“我确实隐约听到过……”
“啊！”
王保保忍不住大声长叹，他一世英名，竟然被这个毛头小子如此玩弄于股掌之中。
王保保的脸色阴沉如水，他的双手紧握成拳，青筋突起，显露出他此刻的愤怒。
“别激动！”
朱肃语气冷硬地挥了挥手，周围的卫士立刻上前，紧紧按住了王保保：
“别误会，我刚才只是吓唬你，但也说不定我会付诸行动。”
“我得提醒你，你也说了，我二嫂现在的生活已经够惨了，要是被判泄露军情，对她来说，未必不是解脱。”
“你想，你一死，我二哥最后那点顾虑也就消失了。”
“他那小妾邓氏的手段，你比谁都清楚，所以你想想，我二嫂以后的日子会是什么样子？还需要我细说吗？”
王保保听了，心里像是被针扎了一般，想到妹妹会受尽欺凌，这位沙场硬汉也不禁眼眶泛红。
他妹妹曾是他的心肝宝贝，想到这里，王保保心中的苦楚，只有他自己才能体会。
朱肃注意到王保保的情绪变化，他轻轻叹了口气，接着问道：
“给我一个理由，告诉我你为何不愿归顺大明，好吗？”
“我是蒙元人。”
王保保咬紧牙关，声音冷冽。
“蒙元人有什么问题？”
朱肃眼睛瞪得溜圆：
“你看看唐朝的李世民，他麾下不是也有突厥的史大奈、阿史那社尔、阿史那忠，以及铁勒族的契苾何力……”
“他们都是愿意为李世民效死的异族将领。”
“难道你真以为，那个总是夸你为‘人中豪杰’的老爷子，会排斥你？”
朱肃交叉着双臂：
“你就是不愿意，也给个像样的理由啊！”
“你这样子，让我觉得自己连个合格的辩才都不如。”
王保保被朱肃的话触动，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他盯着朱肃，首次透露了自己的真心话：
“蒙古和汉人之间的隔阂，历来难以消融。”
“我王保保作为北元最后的名将，要是现在投降大明，那我草原男儿的尊严，只怕就再也挺不起来了。”
“我明白了，既然如此，王保保，你就自尽吧，是我考虑不周了。”
朱肃点了点头，表示对王保保的理解，一边说着，一边递给王保保一把三棱军刺。
“我死后，你能放过观音奴吗？”
王保保紧握着军刺，目光坚定地望向朱肃。
“我压根没打算对二嫂下手，之前那么说，纯粹是想给你点颜色看看。”
“你放宽心，我回头就想法子让她跟二哥分开，不过少了你这个做大哥的照应，她以后的日子肯定不好受……”
朱肃一边摇头，一边摆出一副爱莫能助的神情。
朱肃说话间，王保保握着三棱军刺的手一直在微微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