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斯年 作品

第24章 (14)

未来女儿起的名字,如果我未来有个女儿的话。那个ws男我是一定会虐的。

回覆伊伊:恭祝乔迁之喜啊,伦家以为你不要伦家了。

回覆惊蛰:珍嫔啊,各种贵人啊,后宫的事斯年还得想想清楚

回覆紫萍:才看见这评论,辛苦姑娘了,晋江就是这样傲娇,你也可以很虐的。

人家想知道,你们喜欢宅斗,还是恋爱。

☆丶52恒源祥,羊羊羊

唐云暖遂有些得了知己的意思:

“果然报春姑娘你冰雪聪明,倒对我的心思很是了然啊。”

报春那边厢又笑了:

“看你出手这么多次,即便不聪明也跟着学通透了。那章郎中骗得了别人,自是骗不了我,我是跟着太太经过霍乱灭城的人。若你真得了这病,早吐得肠子都干了,哪里还能坚持跟我说话?我说你不过是寻个能帮你脱离苦海的人,却寻不着罢了。”

唐云暖凝视裙上的银丝白描杏花花样,自是感叹:“却倒真有一个人,只是我不想欠他人情罢了。”

报春虽不知道唐云暖说的是谁,只是道:

“我却觉得,此刻能离开这柴房才是真的,若再待下去,先不说大奶奶的身子快掌不住了,我听你这样咳嗽,想来他日都是病根儿。”

一想到娘亲,唐云暖遂觉心酸,当日许大奶奶为了保女儿的命,是拼尽一身气力才生下孩子的,若不是她母爱如斯庞大,哪有她唐云暖转世穿越来的这一副皮囊。

忽然想起自己另一世的母亲,自己前世所托非人,即便聪明通透,到底还是死于非命。

这一世,绝不能再被人欺负了。

当即自地上捡起一块木炭,扯□上一片绣着杏花的白绢布写了一行字,自天窗传了出去。

“还求姐姐将这布条绑在斗春院的杏花枝上,那人若心中惦记着救我,自然会看到这字条的。”

报春施施然离开。

———————————————我是杏花树下有世子爷秘密的分割线———————

入了夜,北风竟刮得凛冽起来。

太太于明堂里若无其事地用一碗固元膏,微微的黄酒冰糖味道入了口,今日却是说不出的苦涩。

各房的奶奶们都在明堂里伺候着,却各自是一脸苦相。

许大奶奶自不用说,才刚自斗春院里放了出来,太太看她第一眼时竟吓了一跳,面黄肌瘦得俨然变了一个人一般。

姑奶奶面上的容色也不好看,虽仍旧是插了红宝五翅风簪也涂了蔷薇胭脂,却惟只见一身打扮出来的气派,脸上一丝笑模样都没有。

只因她相公乔知府越发不知检点,这几日竟日日宿在芙蓉台,嬉笑吵闹得满府皆知,越发有些不体面的下人也聚到芙蓉台里讨好,闲月居自此倒真闲了起来。

唯有田二奶奶是满面春风,夥着柳姨娘不时跟太太说些笑话,太太偶尔应景笑笑,却也是一脸心事。

忽然打园子角落里有人惊叫一声:“不好了,柴房走水了,云姑娘还在柴房里面呢。”

这一嗓子来得突然,太太手上的盛着膏药的青花瓷小盅当场跌到地上摔了个碎烂,许大奶奶也是惊得不敢置信,跌跌撞撞地夺门而出。

眼见角门处柴房那边已经是烧得火光冲天,空气里夹杂着滚滚浓烟。

可怜天下父母心,那许大奶奶一见火光,还不疯了一样地往柴房里冲,却被兰溪庭的丫鬟柳橙等拦住:

“奶奶可莫要冲动,这霍乱若闹出来可不是玩的,没听说吗,那年山东可是毁了好几个村子呢,全都死……哎呦喂。”

许大奶奶已经瘦脱了好几圈,此刻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上前对着柳橙便是一记窝心脚,踹得那柳橙钗环尽落:

“山东死了多少人,与我有何相干,我只管我闺女。”

田二奶奶也赶了过来,第一时间拦在了头里。

“嫂子还真是气大,我的丫鬟也是说踹就踹的吗?所谓打狗也要主人的。如今太太还没开口说话,嫂子如何就敢放一个霍乱病人出来,你不要命,我们都得跟着你不要命了吗?”

眼见二奶奶如此欺人太甚,大奶奶极为不常见地瞪了眼睛:

“我的命反正是不预备要了,你若也不想要,自可以挡我试试。”

嚣张如田有蝶,却也被大奶奶立起的眉眼有些震慑住了。

无人再敢挡路,许大奶奶仍要冲进火光冲天的柴房里,这一次,太太忽然发话了,却威严不减。

“大儿媳妇,你是当家主母,这救火却也轮不到你。”

当下横了两眼身边的年妈妈,那年妈妈会意,遂直接站到了许大奶奶身前,年妈妈身材魁梧,如一堵墙横在这,许大奶奶是连动都动不得的。

寒门儿媳,自然是不能忤逆婆婆威严,只是却不见太太有一丝要踹门救人的意思,不过是吩咐了几个小厮去井里打水灭火。

那柴房里摆得是满满的上等干柴跟银炭,随便一沾火星就能烧上半日,一桶水浇下去自是浓烟四起,熏得周遭的人都咳个不停。

封闭在柴房里面折磨了几日的唐云暖,即便没有被病痛跟囚禁,此刻也该早被浓烟熏得已经奄奄一息了吧。

斗春院里自然也跑来了人,那红豆眼见几个小厮唯恐沾染上病气,有气无力地并不敢上前泼水不略是应景,当下抢了水桶骂道:

“没用的下作货,你这是救火还是浇地?”

唐家偌大宅院,过百下人,到最后救火的竟唯只有斗春院三个丫鬟。

唐风和自然是按捺不住了,当下快步奔到柴房门口,抽身就要踹门。

却死死被人拽住,回头看时,竟是一脸怒容的唐有琴。

唐有琴自然是心疼唐云暖,也不时朝太太进言要带别的郎中进去再诊治诊治,却被唐风和这样冲动的举动激怒。

“你可是读书读坏了脑子,你娘亲就你一个儿子,你又是唐家长孙,若是被这火光灼伤了脸,这功名前程你是要也不要了?你就不想想咱们一大家子他日是要指望你的。”

那唐风和到底是个文弱书生,唐有琴死命一拽倒真是脱身不能,墨绿色绸缎深衣都被扯出了个口子。

多想咆哮着质问在场众人:“难道就眼看着我妹妹烧死吗?”却因太太一记严厉而冰冷的眼光而扼杀在喉咙里。

唐风和自然知道,太太下定决心要做的事,唐家上下是无人敢驳的。

只有唐家大爷膝盖一软,给母亲跪下磕头:

“娘,孩儿也只有这一个女儿啊,即便是霍乱致死,却也不能眼睁睁看她烧死,连个全尸都没有啊。”

太太面着那烧红了天的火光,炙热像斗春院里的拷问一样折磨着她,却也只能淡淡道一句:

“若是烧死她一个能保全家人,全城人平安,难道我要为了一个孙女都不能舍得吗?你们到底年轻,你们是没经过霍乱的,那才是……”

太太仿佛是回想起数年前霍乱爆发的惨状,几乎不忍回忆,火光中缓缓闭上了眼睛。

忽有一道严厉而凝重的声音打破了火光中的寂静:

“这是怎么了,怎么火燃得这样大竟不见有人去救啊?”

众人回头去寻这声音的出处,却见秦君凌扶着长公主自廊子上缓缓走了过来。

秦君凌一身整齐的银色飞鱼服穿在身上,长公主却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挽上,不过横插一支玉簪暂固定住了,简单中仍旧维持着公主的气度做派。

太太自然是知道这个表姐的性子,那是鸿雁过天际也要射下来看看公母的,想来长孙女这事她必然是要过问的。

当下简单将事情原委道了一遍,长公主倒没动声色,秦君凌一记眼风扫过去,颇为不屑:

“太太当真是日渐迷糊了,这人若是得了霍乱却不进药石,上吐下泻得不会出三日便去见阎王了。那云姑娘住进柴房里早过了三日了,想来是太太故意要大义灭亲,不过寻个霍乱的借口吧。”

长公主当即瞪了秦君凌一眼:“你是怎么跟太太说话的,人越大越没了规矩,给我出去跪着去。”

太太如何肯让秦君凌为自己受苦,当下推说不碍的,又夸世子爷怜悯众生,颇有善心。

唐风和眼见太太一心都在世子身上,还不赶紧一个箭步冲到柴房门口,大脚一擡重重将那门踹开。

唐家众人还没见过唐风和如此激愤的举动,无论是太太还是下人都当场看傻。

柴房的门应声而倒之时,太太才看清那踹门者并非只有他孙子一人。

秦君凌早不知什么时候蹿到了唐风和身边,两人合力冲进了柴房里,太太看清了世子爷头上的金冠以及眉间的红痣,惊讶得几乎要疯掉。

“世子爷,你好好地冲出来做什么,你们几个还楞着干嘛,还不赶紧把世子爷拉出来,灼伤了世子爷的脸你们几条命来赔?”

廊子下的长公主也急得直跳脚,指着太太责道:

“就说你这人冷血冷面冷心,大小姐病了你如何就给关了起来,连我孙子都看不过去眼了。我也见你有信佛之人,他日如何见菩萨?还不赶紧把君凌给拖出来。”

当下十数个小厮跟妈妈冲进柴房,却不是救人而是拽住了世子爷往外拉。

秦君凌才刚在廊子下的轻松表情都是装出来的,如今冲进了火场里,自是要一鼓作气将唐云暖活生生地救出来。

只是那呛人浓烟充斥鼻腔,炙热温度瞬间围住了他跟唐风和,偌大的空间里却毫无辨识度。

唐风和几乎是哭腔:“妹妹,哥哥来救你了。”

却只见浓烟四笼,忽见身后有小厮来劝说他俩出去,秦君凌的暴脾气就上来了。

自唐云暖关入了柴房后他整颗心就如同日日烤在火上一眼,此刻满心都是愤怒,哪里要有心情管身边奴仆的拉扯,无论是谁近身来都是一个窝心踹。

被烈焰包围住的柴房里,到最后仍旧只剩下唐风和跟秦君凌两个。

世子爷却没有唐风和那样的好性子,唯有吼一嗓子:“唐云暖,你给我滚出来。”

他心里不知是有多恨,眼见她被太太关进柴房却不得相救,只得日日在柴房外踱步冥思苦想救她出来,却最后仍旧是任凭她这样鲁莽出手,以命相搏。

若他没有日日去斗春院流连,没在杏花枝头捡到那张字条,若是他也怕极了霍乱而袖手旁观,若是他已经离开了永平府……

是不是她今日就要葬身火场了。

她是有多大的勇气来搏这一次,她是有多冷绝才宁可随意扔张字条在树下却也不愿唤他来开口相商,她是多笃定多自作聪明竟这样自作主张放一把火。

秦君凌已经不忍在想下去了:“唐云暖,你没死吧,还不哼一声。”

唐风和遂跟秦君凌素日里没什么来往,却惊讶这个人怎么说话仿若吃了火药,这紧张时刻却也没有心思追问为何世子爷这样暴躁,唯有四下寻觅。

“云暖,云暖,你答应哥哥一声啊。”

猎猎火光中自角落里传来奄奄一息的回应:“哥,我在这儿……”

破旧肮脏的毯子早被水浸得湿透,却露出一张巴掌大的笑脸,那小脸熏得乌黑,不细看还以为一块煤球。

唐云暖躲在毯子里,仿若一只受惊却躲藏得隐秘的花猫般,眨着狡黠的眼睛,露出一丝微笑。

唐风和当下冲了过去,泪盈于睫,却被自幼习武的世子爷一把拽到了身后,一把推了出去:

“就你这小身板还要救人,赶紧出去找个郎中来,找个靠谱的。”

唐云暖浓烟里看不清两个人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她明明看到本来是哥哥朝自己冲了过来,一转眼却消失不见了,此刻眼前的人却换成了秦君凌。

唐云暖还没回过神来,整个人就已经被秦君凌拦腰抱了起来。

她倒是还有一丝力气,却用在了死命地垂世子爷的肩膀:

“放我下来,我一个未嫁的姑娘,被你这样抱着……”

秦君凌是真的被惹怒了:“你要再吵,我就把你的嘴堵上。”

唐云暖当下老实了,秦君凌这威胁也算有力,此刻他两手都用来拥住自己,唯一能用来堵住唐云暖樱桃小嘴的器官,恐怕只有世子爷自己的嘴巴了。

唯有装昏,昏了世子爷曾抱着自己出火场的这段戏,便可在她脑海以及他日满宅人的议论中,掐了不播,有传言也可不认。

当下两眼一翻作半死状。

世子爷将熏得像一只花猫一样的唐云暖抱了出来,田家两姐妹正恨得咬牙切齿之际,忽然田二奶奶小声惊呼了一下。

却听田二奶奶有些惊恐道:

“那唐云暖不是昏了吗,怎么才刚睁开眼瞪了我一下。”

田姨娘自然也是看到了,唐云暖眼中的仇恨跟怨愤几乎是呼之欲出,只因唐云暖在瞪她俩的时候心心念念着:

“这一次陷害我得了传染病,当真是拉高了仇恨值啊。”

唐云暖在斗春院里整整睡了三日才算彻底清醒,睁开眼的那一刹,许大奶奶几乎泪崩,即便是唐有棋跟唐风和一对父子,也是湿了眼眶。

好在一场风波到底终结了,唐云暖虽还有气无力,却逼着父母兄长三人各自回去好好歇一觉。

她反正是歇过来了,也到了该清理算账的时候了。

红豆自然会意,当下请了章郎中来问诊

于是立起了紫檀木刻天女散花的屏风,隔着屏风再搭一条红线看脉息。

章郎中医术还是有的,一搭脉便知道是唐云暖,当下背脊出了一层冷汗,面上却仍镇定自若,只说是菩萨庇佑,神佛显灵,唐云暖身上的霍乱竟不治而愈。

唐云暖当下厉声道了一句:“放屁。”

这一句粗俗的话吓得红豆险些将刚舀来的水洒在地上,章郎中还不赶紧跪在地上。

却仍旧是满口谎话:

“姑娘且息怒,姑娘脉息此刻虽还有些微弱,却是内中外强,明显是病愈了。”

唐云暖怒不可遏,却还是平息了语气道:

“若当真如此,还真是仰赖先生的好医术,我听说,为了我这病,先生竟连莲花大的天山雪莲都入药了,也难怪我能逃出生天了。”

那章郎中行医数年,无数怪事都见过了,倒没见过一个不大的姑娘家有这等威严,不过一句话就能将他的冷汗说得满头都是。

当下恭谨回道:“是姑娘吉人自有天相。”

唐云暖又轻松问道:“再请先生好好为我把一次脉,看我是不是也有什么贪吃如牛的病症。”

那章郎中还没回过神来:“姑娘说的是什么病,医生却没听清楚。”

唐云暖在屏风后面冷笑一声:

“若我没得什么贪吃的病,如何一剂药就要吃一朵天山雪莲,我且问你,长公主府上送来的雪莲,除了入药给我吃的那些,剩下的,可是跑到先生的药铺去了?”

章郎中胆子都几乎被吓破,仍旧强挺道:“姑娘可是错怪医生了,这,这雪莲……”

唐云暖抢了章郎中的话,道:

“你自也不必狡辩,我有个当知府的姑父,也有世子爷的亲戚,先生是不是借云暖的病中饱私囊,是不是收了黑钱陷害我得了霍乱,自是有人会去查。只是我可提醒你,我得了霍乱这件事长公主也是听说了的,若我没得过这病,你便是欺瞒了长公主,欺骗公主罪同欺君,是要凌迟了的,章郎中,你可想清楚了?”

那章郎中心理最后一道防线都被攻破,当场跪地求饶:

“姑娘开恩啊,这,这都是兰溪庭的二奶奶吩咐我做的,我,我只是收了她五百两银子……”

唐云暖轻松笑笑:“章郎中,若你能帮我这一次,我包你还能再赚五百两银子。”

作者有话要说:何处笙歌小童鞋啊,我这把火是用你捐的汽油点的,你看这火还行吧。

从现在起就听多一多的,宅斗纠结着恋爱,让恋爱在宅斗中升华。

伊伊要努力攒钱哦,将来买个大房子,可以命名为斗春院

碎碎你说的明星的是岁月神偷里的那个美少年吧。

你们都没发现前几天的排版有问题吗,你们都是坏人,宁可自己受苦看下来,也不提醒我

再次致歉,希望大家端午快乐,珍惜这个屈原美少年用生命换来的节日吧。

☆丶53恒源祥,羊羊羊

章郎中出了斗春院,对外宣称唐云暖得的并不是霍乱,只是因气候不好而患上了痢疾,又因淋了场雨而着了凉,才有些霍乱的症状。

仗着自己巧舌如簧,站郎中很是将自己夸成了妙手回春神医,将治愈唐云暖的过程几乎吹出了满天神佛。

阖府上下都只道是章郎中被唐云暖这莫测的病情难倒了,但到底是救了大小姐一命,太太遂也不追究了,只是对唐云暖大难不死唏嘘不已。

阖府上下本还当是一件奇事来说,却很快被另一条极具爆炸性的消息冲淡了对唐云暖的关注,只因第二日章郎中在为二奶奶请过平安脉后,赶紧奔去了平阳居:

“恭喜太太,贺喜太太,二奶奶已经怀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后宅柴房里的一把大火很是让太太闷闷不乐了几日,一听唐家即将添丁,太太还不赶紧念了句佛号——庶子她自然是不喜的,孙子却是越多越好。

其间有一个出息的,他日所光耀的都是唐家的门楣。

章郎中于是干脆住在后宅里一个偏僻的房舍里,准备随时为二奶奶安胎,二房本就有了唐时雨,若再接再厉再得一个大胖小子,二奶奶在宅子里算是彻底立住了脚。

或者强压了一子一女凑了个好字的大奶奶。

想是太过兴奋,连害喜的症状都比怀着第一胎时要轻不少,二奶奶如此更觉腹内孩子懂事,满世界招摇夸耀。

自然有下人曲意逢迎,一时间,风头早超了管家的许大奶奶几倍更甚。

斗春院自然再不用章郎中的开的方子来补身,而是由世子爷自京城快马请来的孟太医来照顾。

这太医是一早问唐云暖问过脉的,那一日被唐云暖被下药后来送冰葡萄的就是他,既然两次托的都是这个人,想来跟侯爷府是老相识了。

想那京城杏林世家孟家一脉皆从医,到了这一代,最有名气的便是这一个了,自然有两把刷子傍身。

剩馀的大半雪莲都被章郎中吐了出来,唐云暖用了几日,倒觉身子气力恢覆了许多,比从前更是心明眼亮。

大奶奶却日日看管着唐云暖吃饭睡觉,再不许劳累一丝,这闷在斗春院里的时光,唐云暖唯有靠写字绣花打发。

却不得清净,兰溪庭那边日日吵闹,不分黑白地总有些搬动箱柜器物之声,二奶奶骄矜的声音也时而自那边传来。

不是叮嘱柳橙小心扶着自己上桥,便是骂小厨房里送来的姜醋猪脚下坛子时没将水沥干,那猪脚吃起来才有股怪味儿。

唐云暖隔着窗子瞄了兰溪庭一眼,只见章郎中跑前跑后,忙得满头大汗。

遂有些笑意。

红豆正端进来一小瓦罐的雪莲党参鸡汤,热气腾腾地斟进一个描金桂花的小瓷碗里,刹那间就有夹杂着甘苦气息的热气蒸腾出来。

唐云暖望着那鸡汤上油汪汪地一层油花,略微皱了眉毛。

红豆遂劝道:“姑娘且用些,孟太医说这是药膳,总比那些黄汤涩苦的药好吃些。”

唐云暖知道这雪莲花是秦君凌派人快马加鞭送过来的,很有些一骑红尘妃子笑的意思。

可她却不想落得个被吊死的下场,哪怕秦君凌这棵树不仅不歪脖子,还很玉树临风。

当下捏着鼻子将那鸡汤一股脑灌进肚子里。

又道:“兰溪庭里这样吵闹,可是我二婶在搬选东西?”

红豆嘴角遂绽放出一抹难以捉摸的笑容来:“姑娘这是明知故问,姑娘自己布置下来的局,怎么问起我来了。前后两宅还有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章郎中诊出了二奶奶的喜脉,已经两个月了呢。别说是柳姨娘,就是太太听说咱们家将再添人口,也乐得跟什么似的,当下拨了不少器皿补品给二奶奶送去。”

唐云暖一面听,一面自果盘里拣了一颗甘草腌制的杏肉来吃,想要冲冲嘴里的甘苦跟油腥。

只觉嘴中的甘草杏肉很是酸口,当下吐出一颗,又用茶水漱口。

“太太虽不喜二婶,终究还是欢喜唐家子孙繁茂,像我这样的女儿家,即便是活活烧死在柴房里,所疼的,也不过是这院子里的人。”

红豆又自果盘里拣一颗冰糖金桔给唐云暖润口,道:

“太太不过是面冷心冷,怎么如二奶奶心狠手辣。然串谋章郎中给姑娘下泻药,蒙骗太太说姑娘害了过人的霍乱,又在柴房失火失火时百般阻拦,险些将姑娘烧死。咱们啊,且让二奶奶先乐几日,太太越欢喜她的身孕,姑娘将来出手时太太就越会恨她”

唐云暖将嘴里金桔嚼了个稀烂,然后一个接一个吐出小籽。

表情异常坚决。

又过了几日,太太听说了唐云暖日渐康覆,果然不过是一般的着凉并不是霍乱,遂也亲自来斗春院探视。

自唐云暖从柴房里出来,斗春院里屋外院时时处处都熬着草药跟进补的汤水,太太来斗春院探视之时,很是努了努鼻子,嘱咐唐云暖且要快些养病:

“总这样熬药,开春儿的杏花开了都是一股病气,不好赏的。”

太太虽是来探病,却仍旧坐得很远,对着花梨木大床上即便是卧着也身板端正的唐云暖刻薄抱怨。

唐云暖细细听着太太的教诲,就是这把冷如冰霜的声音,将奄奄一息的她送进了柴房等死,又在熊熊大火中任由她自生自灭。

听着太太在乎杏花多过一条人命,唐云暖藏在梨花银影云锦棉被的手紧紧地握紧,险些将养了三个月的长指甲握断了。

露在被子外面的一张脸却是粉面含着笑,态度恭谨:

“太太说的是,眼看就是三月三了,待太太办饮宴那日,想来杏花就要开了,云暖必不能让药气熏了花树的。”

太太眼见唐云暖同往日一样低眉顺眼,遂觉自己来前对她的些许担心是多馀的。

本孩唯恐一把火烧凉了云丫头的心,这样看来倒是自己多心。

眼见唐云暖态度一如往日,太太自然觉得唐云暖知进退,这才拉过她的手道:

“你能懂得我的心是最好的,既然是大难不死,想来你是个有福的,我听说,你所吃的天山雪莲是世子爷派了快马自京城里取回来的?”

唐云暖的心当下沈了一下。

擡起头跟太太对视,只见太太目光并没有放在自己的脸上,反而专心致志地凝视着唐云暖头上别着的一朵黄莺鸣柳的珠花。

却能感觉太太炯炯目光虽是斜射过来的,但却是要看向她心里去的。果然秦君凌对自己的招惹已经开始引起了太太的关注。

这一问貌似漫不经心,却是暗藏机锋。

唐云暖心里迅速过了一下,想来太太的心思无非两种:

若太太知晓是秦君凌为挡住三公主的政治婚姻而要拿自己做挡箭牌,站在太太要跟长公主亲上加亲的角度必定是极力将自己推给侯爷府以光耀唐家门楣。

只是自己出身卑微,即便是进了侯爷府最多只能做个妾室。

他日世子爷的正妻即便不是三公主也至少是个郡主,总之不会是个省油的灯,妻妾之间更有一场恶斗。

唐云暖暗叹,除非自己疯了,才会放任事态如此走向。

若太太误以为是自己放出手段勾引世子爷,必定一面认定自己是像田姨娘那样的水性人,一面认定自己工于心计,他日自己再筹谋什么,恐怕极难。

而自己至少要在一年后才到定亲的年纪,其间变数颇多,况且他对侯爷府毫无兴趣,如果太太跟长公主结亲的算盘落空,必然会再寻一家豪门将孙女送出去,那时候,就真是盲人过河,一通危险地乱摸了。

唐云暖唯有轻叹一声,将目光移向梅花窗棱外,望向那已有一丝湿润的杏花枝条。

“世子爷倒是个善心人,那天山雪莲当真是稀世珍宝,若不是这温润莲花吊着云暖腔子里的一口气,想来我娘亲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只是世子爷也忒欺负人……”

唐云暖将这一句话的尾音吊得颇长,引得太太果然眼中放光,那光甚至有些发绿,活像她头上的金丝紫缎抹额当中镶嵌的翡翠一般。

“那一朵天山雪莲,是世子爷送过来换我这个院子的。”

太太却有些不解:“世子爷正住着的平阳局偏厅虽不及斗春院大,到底是装潢着汉山黄玉跟历朝历代的名家字画,后院又有红梅盛放,难不成是他不喜红梅?”

没等唐云暖解释,太太自己就后知后觉:

“是了,这院子是世子爷儿时曾来暂住过的,连斗春院的名字还是他题的,这眼见就是春日,想来他是要赏杏花来。”

当下就有些不满地瞥向唐云暖,眼见她一脸病容,昔日水汪汪的一双眼睛都深陷进眼窝中,面黄肌瘦活像个小门小户的姑娘。

腰肢倒是纤细,胸上却连二两肉都没有,要做侯爷府的妾室,至少也要像前宅里的田姨娘一般身姿凹凸有致,肤色白皙粉嫩。

而唐云暖,聪明通透倒是有的,论起招惹男人的本事,也不过就比田姨娘小了几岁,相差却天壤之别。

太太暗自在心里埋怨自己:

“还以为世子爷对这云丫头有些好感,能将她带进侯爷府再跟长公主攀上一亲,却原来是我的心太痴了。这样一个看着瘦骨伶仃的薄命相,想来在嫁人这一事上没什么运气了。”

却又有些不甘心,遂又暗示道:

“可那日我明明见君凌那孩子冲进柴房里救你出来,那时候他怎知你身上的霍乱早治好了,可见他并没在意。若不是世子爷心善出手,你早被烟熏干吧了。”

唐云暖心里不禁冷笑:太太您竟知道若无人救我就要熏死在柴房里,如何却要挡住我哥哥救我出去的路,如何任凭我被锁在浓烟之中。

却小心翼翼不敢将一丝恼怒挂在脸上,仍旧放柔了声音回太太的话:

“世子爷虽有些任性,三番四次明示暗示要搬回斗春院里住着,可他到底是贵气公子,若云暖真是葬身火场,想来他日即便得个这个院子,却也住着晦气。再则世子爷是长公主长大的,长公主如此虔诚信佛,世子爷的心肠到底是慈悲的,男子嘛,又都有些逞强好胜的心……”

太太仍旧是半信半疑,忽听得红豆在廊子里仿佛在跟谁说话,开始还是低低的声音,后来就干脆高声斥了一句:

“这却是有些欺负人了,我们姑娘就半条命了,你一个小厮还敢来扰?”

太太当即皱了眉头,一旁年妈妈便要抽身出门去责罚,唐云暖却记得年妈妈曾吃过红豆的亏,唯恐她公报私仇。

当即伸脖子骂了一句:

“没规矩的丫头,太太仍旧在里面坐着,谁给你这样大的胆子呼呼喝喝地?”

唐云暖因开口先骂了,年妈妈若再插一手倒显得不好,遂停住了脚,却见红豆打了帘子,一脸惊恐地进来。

“太太恕我,我也是才从奶奶房里过来,并不知道太太在这儿,只是……”

太太当即斜了红豆一眼:“放着姑娘一个人在莲花街的事我还没处置你,如今这样大呼小叫的,想来你是知道大奶奶置了庄子,有去庄子上耕地的念头了?”

红豆当即跪下磕头:

“红豆伺候姑娘多年,从来不敢这样轻狂叫嚣,只是,只是世子爷那边的小厮小桂子才刚贼眉鼠眼地在院门外面晃,这里是姑娘奶奶们住的地方,那小桂子又是男人……”

太太当即笑了出来:

“什么男人,这小桂子是一小就净了身要送去宫里做太监的,长公主见其可怜,才让他跟在世子身边伺候的。”

红豆自然不敢再说什么,太太却问道:“那小桂子好模好样地来招你做什么,想是世子爷派来探病的?”

唐云暖眼见太太的眼中几乎放光,不觉恶心,却仍旧是一脸波澜不惊的表情。

“倒不光是来探病的,仿佛是来问什么时候腾院子的。太太您也给我们姑娘做做主,这姑娘病且没好,世子爷却不管不顾地让姑娘腾屋子,指明了说姑娘吃了他的雪莲,就要赶姑娘走。”

太太的脸随即黯然:

“怎么君凌那孩子只盯着院子,就没说些别的?”

红豆当即苦着脸,有些疑惑:“却不知应该问些什么?”

太太眼睛里的光立刻熄了,摆摆手失望道:“没什么,我先去了,你好好伺候你们姑娘吧。”

红豆还要朝太太求情,要太太管管这个霸道世子,却见太太三步并作两步往兰溪庭的方向去了。

唐云暖遂有些感激:“你倒是个反应快的,知道编出说小桂子的事来打发走太太。”

红豆遂诡秘一笑:“哪里是我编出来的,这小桂子是当真来过了的,不过我碎碎地听见太太在屋子里提起了世子爷,唯恐姑娘难以招架,遂在小桂子早走后空骂了几句,就是引太太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