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斯年 作品

第24章 (15)

云暖不禁打量起眼前这个丫鬟,这红豆日渐有一颗灵透忠诚的心,无时无刻不维护着斗春院的利益。

而秦君凌那样不知避讳的霸道世子,自然是不会避讳着丫鬟们说话做事,早与她说了倒也省事。

唐云暖遂心下一横:“还是你耳聪目明,竟知道我被太太逼问得有些走投无路了。”

那红豆本就比唐云暖大些,早看出了世子爷看向姑娘的热辣眼神,再兼年前送来的价值连城的珠钗,千里迢迢快马送来的雪莲,以及熊熊烈火中的英雄救美。

种种事迹,若她再看不出来,可就真是傻子了。

“那小桂子是来给姑娘送苁蓉补气丸的,也是世子爷让送过来的,说是很补气血。”

红豆将一个嵌着玉石的黒木盒子放在桌上,光看那考究的盒子便知这药价值不菲。

唐云暖当下有些不悦,却听红豆道:

“姑娘你且放心,我自然知道姑娘是洁身自好的,这不过是世子爷一厢情愿,我若跟外人多说姑娘一句闲话,姑娘自可以割了奴婢的舌头,将我打发到舅爷家的田庄上去。”

唐云暖扑哧一笑:“你倒想得美,那田庄上虽辛苦做活,到底不用在深宅里勾心斗角,倒是个连我都想去的所在呢,怎么你们提起来却仿佛是天牢一般。”

红豆见姑娘并未生气,就也有些感动,毕竟像唐云暖这样谨慎,自是不愿旁人知晓世子爷对她情根深种。

红豆当下有了一种被姑娘当做心腹的自豪。

又道:“姑娘若喜欢庄子上,且要好好将养身子,三月三踏青,大奶奶便安排了全家都去庄子上逛逛呢。”

大奶奶置办的田庄跟许家的相邻,其实本就都是许如澈相看的,只是许家早得知了明年旱魃过境的消息,正欲将双春楼兑出,遂在庄子边收拾出一所宅子来,阖家搬了过去。

一面帮着大奶奶看着春耕,一面过上了归隐田园的清闲日子。

唐云暖嘴角绽放出一抹冷笑来:“既然三月三是个这样好的日子,不如也请二奶奶过去逛逛吧。”

作者有话要说:端午假期过去,恢覆日更五千,刚才看了欧洲杯,意大利这帮蓝衣美少年们是要怎样?

感兴趣的去搜搜巴神的二b事迹,这呆子射一门还掀衣服,下面衣服写为毛总是我得分?

二奶奶下一章会被虐的。。。。你们猜唐云暖憋啥米坏呢?

☆丶54恒源祥,羊羊羊

唐家的三月三向来是要出游踏青,河边饮宴的。只因这是传说中王母娘娘开蟠桃会的日子。

太太一向最喜以王母来比自己的富贵,更愿意借一借西王母蟠桃的寿气,遂也年年在这个日子大宴宾朋。

只是唐家这样一落败,她便没了请客的精力跟银子,遂将算盘打到了许大奶奶身上。

便不顾着唐云暖还在病中便将大儿媳妇招至到平阳居。

“这是你当家的第一年春天,我自是没精力了,倒全交与了你,如今长公主也在咱们家住着,即便是不为了我办得个热闹新鲜的家宴,就是为了她,你也需放开胆子好好琢磨一下踏青的事如何操办。”

太太的话说得好听,要求却也不少,又要家宴丰盛,又要风景宜人,更要宾主尽欢,话说了一车,临到许大奶奶退出了平阳局,也是一钱银子都没给。

所以当许家送来了喜峰口的宅子已经修葺一新的消息,大奶奶唯有请自己哥哥破费一些,来招待太太同长公主出游。

自然又是一番兴师动众丶车马辚辚的浩荡车队,唐家几乎是倾巢而出,只因谁都知道,许家新宅邸山月坞,就坐落在永平府风景最好的喜峰口,谁不想去看看热闹。

喜峰口乃这里是燕山山脉东段的隘口,古称卢龙塞,一段残破长城横贯青山绿水间,山幽野旷,溪桥路转,田园风光一片大好。

因本就是在隘口山谷中,又是个山清水秀的所在,自是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唤作“山月坞”

太太的青鸾流苏呢轿才落在山月坞门前的白沙地上,遂等不及般低打起帘子,打量起了一番许家新置下的宅邸。

倒是一间不小的宅子,三进的院子十五间房,同乔老爷的后宅一样是青石砖盖就,自然远比在莲花街后巷的那间木屋要结实雅致。前有青竹篱笆,后有花树庭院。

这山月坞本是外省的一个员外郎隐居时修建的别墅,宅子才盖好,那人却已升为了京官自去赴任了,留下了这宅子还没住过,不过略修葺下便可入住。

唐家一行女眷浩浩荡荡来走亲戚,许家自然不敢怠慢,当下采买了些丫鬟小厮,又很是按照唐家的排场装饰起来,锦缎帐跟瓷玩器也不知买了多少,幸而双春楼日日爆满,许家的银子花的也还顺手。

长公主那边也才下了轿子,太太便歪着头朝自己表姐撇嘴道:

“不过是乡下地方,也难为他们许家这样花费心思了,表姐略担待下吧。”

这话声音不大,却当然都进了一旁早垂手候着的许家舅爷许景融耳朵里,当下擡眼瞄了一下太太身后的大奶奶,眼见自己妹子脸上划过一丝难堪,许景融更是有些难过。

二奶奶因怀着身孕,竟是坐着八人擡的软轿来的,轿子才一落下,二奶奶便娇声娇气道了一句:

“倒是真要请长公主担待的,您不知道,我嫂子的娘家爹本是看军粮的兵头儿,这许家舅爷去年还在莲花西街的后巷里住着小棚子呢,如今能住得起这样大的宅子,饶是寒酸了些,却也是云泥之别了。”

这话说得太教人擡不起头来,饶是太太也有些看不过眼去,却碍着二儿媳妇是有身子的人,遂也不忍苛责,满唐家都知道,唐老爷对这个孙子可是期待得紧。

长公主惯是一个势力喜富贵的人,都觉得场面太难看了,就道:

“大奶奶是这样的出身嫁进咱们唐家,如今也能管家理财,又没个三头六臂却也能短短时间内置下这样大的庄子,期间也吃了不少苦吧。”

许大奶奶福了福身:“谢长公主体谅。”

二奶奶本想挑拨长公主厌恶许大奶奶,没想到竟让她平白得了些夸奖,张张嘴又要说话时。却忽然听见骏马长嘶一声,马上一个穿着白色飞鱼服的俊俏公子饶有趣味地看着满目美景,道:

“我却觉得这景致很美,所谓方宅十馀亩,草屋八九间.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这从前都只是在书上读来的,想来就是眼前这样了。人总是得时常出来走走才见得世面的,田园风光若是寒酸,如何就有这些诗词歌赋争相描写了。”

有世子赞许,许景融面上略略过去了,当下携着妻儿老小并着一众丫鬟妈妈上前行礼,太太到底是来做客的,也不好把话说得太刻薄了些,遂赶紧让大奶奶上前将亲哥哥扶起来。

唐云暖虽是大病初愈,却仍旧也跟来许家,永平府的三月三已经很有些暖和了,她却仍旧抱着一个硕大的汤婆子,看起来有些滑稽。

省事的是倒是不用为了让秦君凌讨厌而扑黄粉了,因为本来人就瘦了不少,面色更是苍白许多。

只是秦君凌仿佛并没有因此而放过自己,待太太以及长公主并着各位奶奶都进了许家,秦君凌故意慢走几步,漫不经心地折了一枝柳枝,低声调笑道:

“风景虽好,到底春意不够盎然,要是这柳叶跟你的脸一样绿就好看了。”

唐云暖却连看都不看秦君凌一眼,不过斜了斜那柳树上立着的麻雀,却又弯腰捡起一块石子,冷笑道:

“柳叶虽没绿,到底也引来了鸟儿轻啼,世子爷要是那只麻雀会飞就好了。”

唐云暖顺手掷出那石子,速度倒是很快,险些砸伤那小鸟,当下惊得那麻雀掉了几片羽毛飞走了。

秦君凌眉毛几乎气歪了,幸而门外已经没了旁人,不过就是紧跟着唐云暖的红豆以及身后小厮小桂子。

当下厉声质问:“我救了你,你该以身相许的,何苦对我这样冷冷的?”

唐云暖笑道:“我倒不记得我求过你救我,我只是让报春在我后院的杏花树下绑了张条子,求杏花神点把火救我。想是感动了上天,才教世子爷善心大发吧。”

转过头,唐云暖却是一脸不忍。

他的手上,甚至还有些那日大火中抱她出来而被烈焰灼伤的水泡,他是策马来的,那些水泡早被缰绳磨破,红肿起来。

即便没有这伤口提醒,唐云暖当然也感激他次次出手相助,只是她不能承他的情,因他要的太多太放肆,这不是一个想爱谁就要了谁的年代,皇上尚且保不住一个贵人,何况他一个没袭爵的世子。

他那样炽烈而奋不顾身的爱,就跟那日柴房里的熊熊火焰一般,不禁会烧伤了自己,更会灼伤别人。

秦君凌几乎有些恼怒了,上前就要拽唐云暖的手,唐云暖手一缩,险些将手中的汤婆子弄掉。

这汤婆子可是准备了许久的,唐云暖身后的红豆惊呼一声,赶紧拦在了姑娘身前:

“世子爷小心,我们姑娘病才好了,身上是一丝力气都没有,经不起世子爷玩笑的。”

秦君凌才消了些气,却是狠狠瞪了唐云暖一眼:“你等着,早晚有一天,我要你再在杏花枝上挂一条字条,求花神把你嫁进侯爷府。”

喜峰口历史悠久,相传昔有人久戍不归,其父四处询问,千里来会,父子相逢于山下,相抱大笑,喜极而死,葬于此处。

许家新置办的宅邸就永平府的许家买地时择了这里一片丘陵下的沿河平地。因本就是荒无人烟而隶属于官家的荒地,又属乔一本的掌管之下,喜峰口的官吏们并没有如何难为许家,一手银子一手地契,不过花了四百两便购置了两百顷地。

一半算是大奶奶为唐家置办下的庄子,自有唐家下人前来耕种养殖,另一半挂在许家名下,却仍旧跟双春楼一样,同唐云暖五五分成,无一例外都种了糜子。

为防天旱,许家又投钱修了个蓄水的池子,占了四倾的地,这一来唐云暖所出的五百两就花的干干净净了。

另有的五百两,她给了章郎中为她办事去了。 如此树丛茂密之处,又困了一冬,想来是有不少野物的。略微休整一番后,唐家的爷们自然都去放马射猎了,秦君凌是很想跟唐云暖多亲近些的,却觉得男子们都出门去自己不跟着颇显得娘了一些,便也跨马背弓地去射鹿撒气了。

大奶奶又要带着太太出门视察庄子,长公主一向住在京里自然是甚少跟田野亲近,当下也要跟去,如此一来,许家宅邸就唯剩下唐云暖并着有孕的二奶奶了。

二奶奶才不过两月身孕,根本没有显怀,却无论走至何处都要用手扶住后腰挺着个小腹,仿佛孕期已经到了七八月待产之际。

她心里是明白的,这个孩子来的太是时候,定要时时提醒着众人。

若能再添一个儿子,她这个庶子媳妇在唐家的地位便自会提高一等,太太终究是会老会死的,若能得唐老爷喜欢,只需斗垮了太太便可坐上当家之位。

他日跟唐风和争家产,便也多了一重保障。

唐云暖抱着汤婆子歇在许家池塘边的八角亭里,眼见二奶奶像个螃蟹似的横着进了许家宅邸,当下紧紧抱住手中的汤婆子。

面前小石桌上却多了一碗汤水,擡眼竟是许如澈笑意吟吟地看着自己,他手中也端着一个白瓷描花碗。

“这是地菜煮鸡蛋,我娘说,三月三,荠菜当灵丹。你身子不好,给你一碗灵丹补补。”

唐云暖顿时觉得很是窝心,每次见许如澈,他都会奉上一碗很家常的吃食来照顾她的味觉,可她的心思都在唐家宅子里的勾心斗角中,才夹起了一口又放回碗里。

“我还是看着表哥吃吧,你家这美景,就已经是秀色可餐了。”

许如澈才刚在门口听见二奶奶损许家,心里还有些怀疑难道这样一派好风光仍旧无法入唐家的眼么,眼见唐云暖是真心爱这景致,遂一面夹着荷包蛋一边骄傲道:

“我就说段夫人的眼光一向很好嘛。”

提起段夫人,唐云暖不由得好奇:“这宅子,竟跟段夫人有关系?”

许如澈眼睛晶晶亮,却忽然涣散起来

“你看这亭台楼阁,这餐具屏障,以及玩器花草,都是段夫人……一一……选来……”

许如澈忽然瞌睡起来,眼睛里也并无焦点,话还没说完竟俯在石桌上昏倒了。

唐云暖感觉到身后有些异样,当下便知这鸡蛋汤水里被人下了药,遂也装作仿佛吃了鸡蛋跟着晕了。

就听身后树丛里一阵响动,仿佛钻出了个人来,再听身后有罗裙摩擦,金钗作响之声。

有人到石桌处踹了唐云暖几脚,她忍痛并没有敢动。

忽然有个女声吩咐:

“你们几个赶紧的,将这不知羞的丫头跟她表哥绑起来,塞进他们许家的屋子里,等太太回来一见,我看许家还有什么脸?”

这声音甜腻柔滑,一听便知道是田姨娘,原来是她在鸡蛋里下了迷药,要将两人摆在一起给太太看,制造出唐云暖跟表哥厮混的假象,好令许家蒙羞。

唐云暖虽人还装着趴在石桌上。

却听另一个声音忿忿道:“你们先将许家那小子装麻袋里擡进去,别让许家的人发现了,妹妹你也跟着点,若有人问,你就拿出姨娘的派头来。我在这里看着这丫头,两个人一起擡走的话,却有些惹人注意了。”

就有小厮动作起来,将许如澈捆结实了装入麻袋里,唐云暖仍旧不动声色,待擡走许如澈的下人们脚步声渐行渐远,唐云暖缓缓地擡起了头。

只见田二奶奶背对着自己站在亭外,仍旧是手托着肚子,很有些心急地眺望着那几个小厮扛着许如澈所走的方向。

唐云暖遂冷笑一声:“二婶一次倒比一次狠了。”

田二奶奶吓得背脊一个激灵,当下回头:“你竟然没晕?”

唐云暖握紧了手上的汤婆子,她设局之时本还觉得自己心狠,却没想到自己还没动手,田二奶奶的又一波攻势已经来了。

“我若是晕了,想来这一生清白是毁在您手里了,或者连带我母亲的名誉,连带许家的富贵,太太就是不把我浸猪笼,也得随便寻个人家将我嫁走,当然了,必不是个什么好去处,充其量也就是个地主的续弦或小妾吧。”

田二奶奶诡计落空,却狠咬着牙道:“我早说过,我不会放过斗春院的,这一次不行,还有下一次,反正我不会给你跟你那个不要脸的娘亲好日子过。”

唐云暖缓缓起身,紧盯着二奶奶的眼睛道:

“我们都是亲戚,你不过就为了当家之名,为了当日对我爹的用情,这样三番四次置我于死地,你是何苦呢?”

二奶奶嘴角绽放出一丝冷笑:

“宅门子里,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了东风。你这样聪明狡黠,我若不要你的命,他日也许就会死你手上。如今我已有了身孕,不得不为我孩子着想,我险些害死你,难保你不会害死我的孩子。”

忽然传来车马奔蹄声,仿佛是太太跟长公主已经看完了庄子田地,就要回还,听这声音就在不远了。

唐云暖当下笑了起来:“二婶,太太就在眼前了。”

田二奶奶却胸有成竹,丝毫无畏惧:“那就怎么样,我现在是有身子的人,太太又能拿我如何?”

唐云暖缓缓走到田二奶奶身边:“你若有身子,太太不能拿你怎么样?可你若没有呢?”

说罢便轻推了田二奶奶一下,唐云暖几乎是使出全身力气将她放倒在身下,眼疾手快地将汤婆子上的盖子打开,在二奶奶视线所不达之处将其中的液体缓缓浇在二奶奶的罗裙之上。

竟是一壶鲜红的血。

本就是白绫所做的裙子,一沾了血自然触目惊心,田二奶奶才一摔倒在地上却并不觉得疼,此刻她趴在地上被唐云暖压着不得翻身,却眼见地上有鲜血流出,当即吓得哇哇大叫。

太太的车马眼见就到了,唐云暖将血一并倒在二奶奶裙子之上,将那汤婆子轻轻一甩,便甩进一旁的池塘。

咕嘟冒了个泡,便沈得无影无踪了。

跟着太太出行的妈妈们一早就发现了这边的动静,待太太跟长公主赶至八角亭这里时,唐云暖才将身子挪开,二奶奶得以活动,遂一头撞到了太太身上:

“血,血,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没了。”

她是真的被这满身的血吓着了,身子一点异样的痛都没有,却一口坚定孩子没了。

太太当场也吓傻了,劈头就要给唐云暖一耳光。

唐云暖一脸冷漠:“是二奶奶要先害我的,她将我表哥迷倒了,又要将我俩关在一个屋子里毁我的清白。我得霍乱也是她陷害的,或者柴房里那把火,都是她放的。”

二奶奶浑身血污,冲过去卡住唐云暖的脖子:“是你撞了我,我不知怎么就流出这些血,我就是要害你,难道你就要杀我的孩子吗?”

太太哪里还听的了这些,吩咐年妈妈赶紧唤人去喊郎中,唐家的子嗣最为要紧。

当下就喊来了随行的孟太医,太医扶着脉,又凝视二奶奶身上的血迹很有些疑惑:“这并不是小产的脉象,二奶奶除了有些惊恐,身上也没有孕相啊。”

太太跟二奶奶都是一脸愕然:“这怎么可能?这么多血,还温着呢……”

老太医抚着胡子,沾了地上的血嗅了嗅:“这是猪血。”

太太顿时盛怒,唐云暖遂觉得那五百两也不算贵了。

她给了章郎中,不仅买他放出二奶奶有孕的假消息,也买了他日日送给二奶奶推迟葵水跟催吐的药材,另买了……

这些猪血。

作者有话要说:喜欢世子爷的亲,这一章有搞笑的对话。

喜欢宅斗的亲,这一章斗得很激烈啊。

喜欢麻辣烫的我,出门去吃饭了。

二奶奶即将离去,请各位写下想嘱咐她的话吧。

另一个奶奶即便登场了,拭目以待。

☆丶55恒源祥,羊羊羊

山月坞的正房里,太太端坐在一盘铺着絮了厚厚棉花的葛布褥子上,一旁菊金用红泥小炉焙了一盅红枣雪蛤汤,太太却已无心喝了。

唐老爷在得知关于孙子的事是诈和一场后,气得大骂了太太治家不严,更要求严惩这个欺上瞒下二儿媳妇。

唐老爷怒发冲冠,即便是柳姨娘也称病躲了起来,不敢为自己的儿媳妇说话。

太太唯有借了山月坞的正房来将事情审审清楚,许家是从没经过宅斗的,赶紧腾出屋子来给太太摆场地发怒。

太太再度端起那盅雪蛤汤,却仍旧是没有胃口,只是重重往桌上一搁。

座下一溜黄松木的背椅上坐着唐有琴跟许大奶奶并着唐云暖,即便被这突然的声响惊了一下,也皆是一脸敛眉肃穆。

“想清楚了吗,想清楚了就说吧。”

太太指着这个惹是生非的二儿媳怒道,却见田二奶奶一身的猪血已干涸在裙上,褐红色的污迹很是碍眼,不时散发着腥味,她满头的金饰已经掉得七零八碎,形容很是憔悴……

“太太,我是被冤枉的。”

田二奶奶挺直了腰杆诉冤,随即又转头怒骂唐云暖:

“寒门女养的贱种,只会耍弄手段陷害我,你跟你那不能见人的娘,只陪住在这样的乡下地方种地……”

许大奶奶脸上现出一丝愤怒,唐云暖却仍旧维持脊梁笔直地端坐,却并不理会田二奶奶的咒骂,只是将目光移向二奶奶身边同样跪拜着的章郎中。

这人倒会演戏,一脸委屈:

“请太太容小的说一句,这有孕一事是二奶奶吩咐小的说的,还给了小人五百两银票,这银票还在这里。还说……还说若被人识破,就以猪血淋身来推给别人,若小的不从,二奶奶就要从此断了小人在前后两宅的生路。”

章郎中的戏演得一流,即便是唐云暖都觉得有些信了。谁教他有陷害大小姐得霍乱一事的把柄被唐云暖捏在手里,章郎中这一次冒险揭发二奶奶,却也是逼不得已了。

言之凿凿,证据确凿,太太如何能不信。当下将一碗雪蛤汤撇了出去,直淋了二奶奶满头。

“田氏,你还有何话说?装孕丶洒猪血,陷害云丫头,若不是世子爷带的郎中跟着,此刻云丫头又要被送进柴房了?”

田二奶奶这时才意识到自己中了圈套的,冷笑一声,转头望向唐云暖:

“这也是你一早设的局吗?你在柴房里想了那么久就想了一个这样的主意?唐云暖,我还真是小看你了。太太明鉴,我是给过章郎中五百两银票,我的确要除掉云丫头,其实这丫头根本没得霍乱,只是她三番四次冒犯我,我不过是一时气昏了头才跟这郎中串通。却没想到他反过头咬我一口,我怎么敢以有孕来哄骗太太。这猪血,这猪血是她放在汤婆子里陷害我的,太太若不信,自可以派人去水塘地下打捞。……”

“啪……”

太太一个耳光甩过去,整个屋子里静了下来。

“打捞?你既敢说这样的话,保不齐就已经放了汤婆子进池塘了,田氏,你不是第一次向长房下手了,贪占长房的绸缎丶动不动就朝大奶奶冷嘲热讽,怂恿你妹子勾引我姑爷,你当我是个傻子,都看不明白吗?”

这是在许家的宅院里,太太即便恨得咬牙切齿,也不愿意再多做纠缠让亲戚家看笑话。

当下指着年妈妈道:

“把这个欺上瞒下,善斗善妒的疯妇给我绑了,送回田家,这样的媳妇我们唐家可不敢再留。”

座下众人都是一楞,即便是唐云暖也不过只是希望灭一灭二奶奶的气焰,或者再如上一次般关上个几日,却并不想太太竟然要将二婶送回田家,这是要逼着二爷休妻吗?

许大奶奶是第一个跪下来的。

“请太太三思,二弟媳妇饶是有不对的地方,不过惩戒一番,如今二弟不在家中,咱们跟田家又做着生意,真将弟媳妇送回去,他日两家的交情要怎么说?”

她当然恨田氏,只是唐家此刻所有进项都跟田家有关,她管着家,知道每日要花多少流水银子,决不能因为一己之恨,断了这家中的收入。

唐有琴自然也是这样想的,遂也切切道:

“娘要着眼大局,田氏爱生事,不过打几下关起来也就罢了,这样贸贸然送回田家,田氏今后还要如何做人呢?我已经给二弟发了快信,不如等二弟归来再说吧。”

太太不过也是一时气疯了,她不是第一日知道田有蝶是个难缠的,也没少为了唐家跟田家皇商的生意纵容她,唐家正在多事之秋,她不能贸贸然因后宅里的纷争而毁了整个唐家的富贵。

利用庶子经商来养活整个唐家,在用这些钱来供自己的两个儿子捐官丶参考以及疏通,这早就是她想好了的路子。

幸而唐有书名没有让她失望,终于这个庶子背靠田家这棵大树将皇商的生意经营地有声有色,足以供唐家吃喝挥霍,而最后唐家的当家仍旧是自己房里的人。

庶子则永远都只是个经商的庶子,不可能威胁到她两个儿子的地位。

太太是当了几十年的家了,许多时候必须懂得有舍有得,如今许大奶奶也能做到这一点,倒叫她很是欣慰。

只是太太心里有些犯嘀咕,一直以来任凭二儿媳妇兴风作浪,甚至宁可让自己的女儿受苦也放任女婿迎娶小妾,只是当那一滩血迹染红了田二奶奶的罗裙时,她不再淡定了。

唐云暖暗暗地观察着祖母的表情变化,耳边响起自己那一日刚从柴房里被擡出来,她跟年妈妈之间的对话。

“年妈妈,当日云暖在柴房里被火烧着,我娘亲去救却被你拦住,有这等事吧。”

“云姑娘,这……这我也是为了大奶奶好,您知道,大奶奶是咱们家的管家人,若是烧伤了……”

“解释就不必了,我这个人记性不是很好,若你能告诉我太太最忌讳什么,痛恨什么,我也就会很快忘记那天在柴房里听来的话了。”

“这个……倒也简单。太太这个人,最忌讳的就是以孕争宠,因为太太年轻的时候就用过,可惜因计谋太过精巧而落胎了,不然的话,如今的三爷就是四爷了。”

宅斗,终究是要有底线的,动手打骂她都可以容忍,但利用未出世的孩子来作为筹码,这是太太永远不能容忍的,而伤害骨肉至亲的亲人,同样触犯了太太的底线。

唐云暖不信,两下夹击,太太仍旧能轻易放过田氏吗?

她没想让田氏被休,但她要田氏永远没资格跟长房争斗。

唐云暖再将思绪拉回来的时候,正对上田有蝶几乎有些放肆的目光。那目光中有决然,有赌博,就是没有一丝哀求服软。

二奶奶在赌,赌太太不会狠心将她逐出家门,赌太太舍不得田家在皇商这项买卖上的帮助,赌太太会想从前一样放任自己欺侮大房。

毕竟在这种朱门大户中,亲情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只会是银子跟体面。为了争宠可以置腹内的胎儿于不顾,也可以宁愿牺牲亲生儿子的利益而保持全家的体面

太太忽然长叹了一声,整个人就像一把绷紧了的弓忽然松弛了下来,然后将头侧向唐云暖,明显有些讨好地问道:

“云丫头,连你娘亲都为田氏求情,她毕竟是当家,面子我是不好驳的,只是被陷害的是你,你说一句话,太太便照你说的办。”

唐云暖跟太太有些殷切的眼神对上,太太想要借她这个台阶下来再次放过田二奶奶的意图很是明显,这不过是走个过场,以堵别人的嘴。

唐云暖略略以手托腮思考一番,然后浅笑道:

“二婶明显是想要云暖的命,幸而云暖命大才没魂归西天,云暖请太太为我做主。”

唐云暖如此直接的一句话几乎让太太惊掉了下巴,即便是唐有琴也有些惊异,遂拉着唐云暖的手道:“这可是你二婶啊。”

唐云暖就知道众人回是这个反应,缓缓起身踱步,绕到二奶奶身后,轻道:

“归根结底,二奶奶都是因我母亲管家一事而不服气,若太太这一次不严加惩戒,只要我母亲管家一日,二奶奶就不会放弃折磨云暖一日。”

田二奶奶当即冷笑一声:“云丫头,你这个人冷漠又工于心计,没想到还很心胸狭窄,我并没有害你的性命,何以你要置我于死地?”

唐云暖浅浅笑笑:“二婶,我从不介意别人怎么说我,要我放过你很容易,只要你一句话。”

即便是太太都很感兴趣:“什么话?”

唐云暖紧紧盯住田二奶奶的眼睛:

“说,说你会永远放弃管家一职,永远只安心做一个庶子之媳妇,即便是有一日我娘亲不在人世,管理唐家大小事务的也永远不会是你。”

唐家的踏青不欢而散,却以二奶奶毫发无伤丶自去歇息而结束。

唐云暖斗了一日早就一身疲态,可她却睡不着,许家的梆子已经敲了二更天,她仍旧端坐在八角亭中看池塘风平浪静的水面。

天色早已尽黑,唯有亭子里的石桌上燃了一盏琉璃风灯,头顶亿万星辉投射在水面上,倒是一番良辰美景。

许如澈身上的迷药这时候才过了劲儿,却还是昏昏沈沈的,走到唐云暖身边时候还很有些哭笑不得:

“怎么倒是没想到你如此大方,竟然如此轻易地方过了你二婶,也不知道为你表哥我报仇雪恨。”

唐云暖的面前是厨房新炖的一碗芥菜鸡蛋,这一次放入了丶红枣丶风球,再配两三片生姜,味道虽有些怪,但传说是能解春瘟的,倒也吃得津津有味。

她吃得一干二净,才对许如澈道:

“我们唐家的祖训是第一最好不宅斗,能不斗,便尽量不将她赶尽杀绝,有田家撑腰一日,二奶奶都不会被太太重罚,我反正也得了她那句永不争当家的话,又何惧她再生事呢。”

说罢又叹一声:“只是平白担了一句心胸狭窄的虚名。”

许如澈揉了揉憔悴的眼,笑道:“所谓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做得对,只要问心无愧,虚名就虚名吧。”

唐云暖遂觉得心胸开了不少,忽然想起两人之前在亭子的对话,又问:“你晕倒前说这园子跟段夫人有关系,是什么关系?”

“哦,倒也没什么,只是段夫人是见过世面的,这院中一草一木倒都是经过她的手布置的,虽然不及你家后宅,我却很是喜欢。”

唐云暖默默环视一下园中亭台楼阁,杨柳迎春,亭台雅致,遂也觉得这段夫人单单做一个酒楼帮厨可惜了,想来两家联姻后,许家定不会亏待段家的。

唐云暖忽然有些忘情:“只愿段家哥哥能过得好一些吧。”

许如澈的表情就颇有些玩味:

“你跟他叹气的样子倒颇神似,那天你晕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