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减速,他得赢这一场,如此才有银子买信鸽,才能进入衙门做衙役,才有向上爬的机会。
才能配得上做她的朋友。
所以策马奔腾之时,耳边满是各自扑扑啦啦扇动翅膀的声音,这声音常发生在许家后院,许如澈无数次骄傲地跟他显摆,那是唐云暖养的鸽子。
段明朗遂鬼使神差伸出一条腿去跟那青衣男子于马上过起了招。
另一只腿仍旧死命地夹着马肚子,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
唐云暖在茶楼上就快急死——这呆子怎么为了赢马,竟不顾危险,以肉身跟那刀刃搏斗。
一旁许家舅奶奶也有些心惊:“这……这不是明显要伤人吗?如何没人来管。”
二奶奶才刚没得了便宜,此刻如何不接话来挑衅。
遂瞥着楼下真刀真枪地对决,一脸云淡风轻:
“舅奶奶还真是心疼未来的姑爷啊,这男子本就是支撑家业之栋梁,若连这点小风雨都经不起,他日如何能当得起家啊。我劝舅奶奶别太伤心,你家姑娘不还没过门吗,若这个死了,再挑一个不就得了。”
那许家舅奶奶虽然是个本分老实之人,听了这话却也有些恼了,却唯恐得罪了二奶奶让许大奶奶不好做人,唯有当做是耳边风。
许大奶奶此刻一心都系在外甥女婿身上,自然是没功夫跟二奶奶斗嘴的。
即便是唐有琴,虽觉二奶奶这话着实讨厌,却因事不关己而不想插嘴。
田二奶奶终于扳下一城,自是觉得得意,遂笑吟吟地观战,一心盼着那青衣小子一刀挑落段明朗的肠子。
唐云暖紧紧盯住那青衣小子,她在赛前就很听说过永平府赛马的激烈,每年都会制造出几个从马上坠落的瘫子。
她只道这三个男子都是能骑善射的,即便是唐风和一介文弱,骑马总不成个问题。
却没想到真有这样黑心下绊子的人公然出手,唐云暖几次三番去看那边茶楼上端坐的评判。
都是永平府的地方官员,竟都看得饶有兴致,没一个出言派人去制止那青衣男子的。
再看茶楼下,段明朗几番躲闪,仿佛一尾灵活的鱼般终于避开了青衣男。
许如澈见段明朗已经脱身,遂调转马头要一路上为其护航,却见那青衣男忽然自另一条腿上抽出一根银镖,当即甩向了段明朗。
段明朗的马似乎有了灵性,后臀一扬,那镖便生生扎在了马屁丶股上,马儿吃痛,便将段明朗颠下了马背。
别说唐云暖,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呼出声,只因那马受惊过度,眼看乱蹄便要踏上了段明朗俊秀的脸。
青衣男遂高声笑笑:“跟爷们赛马,你还嫩些。”
唐云暖只道这人声怎么如此熟悉,却见许如澈已经转回了头。
如何能放任不管,许如澈当下飞身下马要救自己的好基友(orz,吐槽吧少女)。
唐云暖几乎不忍看了,许家舅奶奶急得直念佛,就在所有人都认定了段明朗的浓眉星目将被惊马的乱蹄踩踏之际……
却见段明朗一个鹞子翻身,踩踏着那青衣人光秃的脑袋,朱红色的披风宛如一朵火烧云,轻轻于空中掠过。
风一般经过唐云暖的眼前,那一刹两人的距离几乎是触手可及,然后段明朗稳稳当当地落在了许如澈的马上。
当即策马狂奔。
“兄弟,马借我用用,回头给你……”
许如澈还没有听清后面段明朗说的什么话,那马上的俊秀少年,就已经绝尘而去了。
一瞬间,整条街忽然安静了,少顷,爆发了一阵几乎要掀翻街市的掌声。
即便是对面茶楼里观战的各位大人,也不由得争相夸赞。
“咱们永平府,可是好多年都不出这样好身手的少年人了。”
“这孩子便是当年段捕头的遗孤,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们莫争,他可是我们卢龙县的人,定是要进我衙门了。”
“谭大人这话不通,爱才也要适可而止,我出月俸五两银子,要这个少年来我衙门做衙役。”
“我出六两,外带两亩田地。”
那边厢几个大人为争夺段明朗竟叫起价来,才刚还像看耍猴一样并不管他的死活,此刻却又视如珍宝。
唐云暖心里不屑一声,终究还是放下了心,却见那青衣男子一脸不忿,当即抽了缰绳绝尘而去,却在经过一旁的许如澈时,故意地伸长了腿。
许如澈只觉手臂一痛,再看时,右臂上被划了好大一条口子,血流如注。
那青衣人回头笑笑,很是嚣张。
许家舅奶奶几乎吓得昏厥,还好许大奶奶及时叫人扶着她下楼去看。
唐云暖一颗才刚放下的心忽然有悬了起来,可是她身为未嫁女,又是大家闺秀,自然是不得抛头露面的,遂只能在楼上干着急。
一旁田二奶奶仿佛得了什么证据,更确定唐云暖对许如澈有意,若不是长房贴补,许家如何开得起这样豪华气派的双春楼。
而若不是大奶奶的娘家富贵起来,她想做当家主母,想来这一世是不可能的。
遂更觉得唐云暖可恶。
当下放出了风凉话:“呦,云姑娘你心心念念的表哥怎么就受了伤了,你还不下楼去探望探望。”
唐云暖自然是有心下楼,却不能给她二婶诟病其闺中清白的话柄。
遂淡淡蒙上一层头纱,叫红豆扶住自己,仿佛绕过一棵柳树般绕过了田二奶奶,自楼梯下去后门离开了。
连看也未看她一眼。
田二奶奶从前跟唐云暖交锋,最喜欢的就是你来我往,彼此针尖对麦芒。唐云暖如今连斗嘴都不愿跟她斗了,颇让二奶奶有一种一拳砸在了棉花上的感觉。
遂歇斯底里般扶着雕花楼梯吼道:
“探望也是白探望,也不看看你娘家是什么门第,就许如澈那样的小门小户,嫁过去你便又过上你娘从前的日子,这才是现世报,穷酸命就是穷酸命?”
不觉就将身侧的茶壶推倒了,滚烫的茶水遂烫到了一旁的独子唐时雨。
唐家这个小孙子不过八岁,天生有些呆呆的,见那热水流过来也不知道躲闪,待到烫了水才嚷起来。
田二奶奶只顾着跟唐云暖叫骂,丝毫忘记了唐有琴就在身边,否则她也不敢如此嚣张,再回头时,才见到唐有琴一张脸早青了。
她虽对二奶奶没什么感情,但对弟弟的子嗣后代自是关心,眼见唐时雨手被烫得哇哇直哭,当即动了怒:
“一个大门大户里的奶奶,满口里胡说的是什么,那许家难道不是咱们的亲戚吗,人家受伤不说用你照拂照拂,竟在亲戚面前这样丢唐家的脸。你们家就是这样的家教吗,也配送来我们这样的人家当媳妇。”
长姐如母,二奶奶被唐有琴这样骂一顿倒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只是田丝罗明显听出了唐有琴弦外有音,另有些暗骂自己的意思。
仗着乔一本对她的百般宠爱,当即甩了脸子,拉着姐姐也自后门走了。
唐有琴也觉这比赛太过揪心,遂待田家姐妹离开,也径自下了楼归去。
且说唐云暖虽人被田二奶奶挤兑走了,心里却仍旧担忧着许如澈臂上的伤,那青衣男一而再再而三出手实在可恶。
遂一面要紫竹去查那青衣人的身份,又让红豆先走一步回家取些金疮药来送去许家,让轿夫擡自己归府。
一路上暗暗分析,唐风和虽为人谨慎稳健,却不是一个习武之人,若那青衣人有心加害,必难躲闪。
幸而那人已经被段明朗绊住,想来不一定能追上唐风和,而段明朗却仿佛求胜心切,跟青衣人拉开的距离又不大,若两人路上再相遇,难保不会再次动起手来。
却也唯有求助于满天神佛,定要保有两人平安归来。
轿子出了莲花街,行至郊外一间小亭处,唐云暖忽然听见马匹的一声长嘶,远远看见一匹白马疾驰而过,竟是白麒麟。
这条路乃是跟赛马路程相反的一条路,如何会在此见到白麒麟。
更何况唐风和才出发多久,不可能这样快就返回来,唐云暖定睛一看,那马上竟没有人,跑回来的就只有白麒麟而已。
唐云暖心里暗道一声不好,难不成自己的亲哥哥真是跟那青衣人交汇而过,被他伤了所以跌下马来。
白麒麟遂受惊过度,疯跑归来。
更唯恐唐风和跟段明朗也遭受暗算,当下学着唐风和吹了一声口哨,将那马唤了回来。
白麒麟乃是名驹,自然是认得人的,一听这马哨赶紧转头朝唐云暖跑了过来,遂独自牵着马沿着赛马少年出发的那条路往前走,以图能找到唐风和。
这赛程的路段是重叠的,起点便是终点,段明朗若能完成赛事,必是要经过这里的,待见了他才方知哥哥到底怎么了。
等了两炷香的时间,忽听得身后若干马蹄奔腾,自远处又跑来若干马匹,领头的便是段明朗。只因速度太快,唐云暖又被白马挡住,那段明朗并未看见自己。
可她却看清了紧跟在段明朗身后的赫然就是青衣人。
这两人亦步亦趋,身上满是泥土灰尘,却将所有同参赛的少年远远甩在了身后。
自然未见唐风和。
唐云暖顿觉自己不能坐视不管,那段明朗脸上似有血迹,已经是满脸杀气,肌肉都在疾驰中抽搐了起来,一副不赢誓不罢休的气势。
那青衣人足上的刀染着血,步步紧逼,脖子上一条小手指粗细的镂空金链随着身子上下摆动,昭示着其出身于大富之家。
只是这一次唐云暖却看清了那人的长相,厚唇细目,实在是丑陋不堪。
眼见二人自身后疾驰而来,段明朗这样愤怒,难道是哥哥也受了。
伤唐云暖唯有将什么闺中训诲,什么女子名誉便全抛诸脑后。一个跃身上马,径直绕了一条小路穿进山林。
若兄长有个三长两短,她势必是要在比赛终点处指控这男子借比赛行凶,要其为表哥跟失踪了的亲哥哥讨一个说法。
她的骑术,只不过是前世旅行时偶学的,别说精湛即便是熟练也谈不上了。只是她满心直道唐风和跟段明朗绝对不能出事,便早将安全置之度外,骑得飞快。
唐云暖知道以自己的速度是绝对追不上赛马少年的,遂发其道而行之,绕过永平府夹道观赛的莲花街走了一条小径,绕到了两人身前,只为了能堵住那青衣人。
却忽然毫无预兆地,下起了瓢泼大雨。
唐云暖于马上顿时惊心,永平府从来都有旱魃过境必有莫名冬雨之说,这一场雨一下,接下来的一整年便会滴水不落了。
却也想不了这么许多,唯有朝终点奔去。
待进了莲花街,才下马将白麒麟拴在树上,却见即便大雨倾盆仍旧浇不灭围观百姓的热情,
那为第一个到达终点的马匹所准备的红绸早已经拉开横在街上,孤单单地,上悬着一个金色铃铛。
唯有两个衙役守在红绸两边,也被大雨淋惨。
眼看就要跑到之前观战的茶楼之下,对面马蹄奔腾作响,唐云暖遂赶紧躲到一旁店铺屋檐下,人停下来,才发现周身早被大雨淋透,出奇地冷。
莲花街上,仍旧是段明朗在前,那青衣丑男于后,却见那青衣男子再度使出了阴招,干脆跑至段明朗马后狠踹那马背,几次险些将段明朗跌入马下。
人群中惊呼连连。
眼看撞线之际,青衣男又伸手去拉段明朗的胳膊。
那人力道极大,最后一次几乎将段明朗拽了下来。却见段明朗一只手脱离了缰绳,将那青衣人的手反手一扳,只听咔吧一声,那人当即跌落于马下。
段明朗跟□的马随即撞过了红绸,就在撞线的一刹那他伸手轻摘那红绸上的铃铛,姿态宛如摘下一朵让他青睐已久的花。
永平镇立刻沸腾了。
人群中不时有人尖叫呐喊,万千少女都抛开了矜持抻头去看段明朗,以图也让这英气少年发现自己的存在。
锣鼓喧嚣声中,万众欢呼声中,段明朗却忽然在人群中瞥到一张他思念已久的脸,那震天的欢呼声瞬间在他的世界里安静了下来。
两人的目光不过才刚对上,唐云暖却觉眼前一黑,晕厥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碎碎我好想知道你被毒舌帅哥洗脑的全过程,第一最好不宫斗?要不可以写个续集哦。不过小段会不会做皇帝,我真的还没想好。
多一多你也好可爱啊。
田二奶奶会出狠招了,唐云暖当然会奋起反击的,请期待下一章——幸福就是猫吃鱼,狗吃肉,唐家千金小宅斗。
☆丶51恒源祥,羊羊羊
已是子时,斗春院里却灯火通明,抱厦里人进人出,一众丫鬟妈妈里外忙个不停。
紫棠在廊子下用红泥的炉子熬着驱寒去湿的肉桂炮姜汤。
红豆则在房内不停地在热水里拧着手巾等着为姑娘擦身。
绯堇正忙着给章郎中端茶倒水,随行伺候。
夏妈妈则守在唐云暖的床前,心疼地拉着唐云暖的手:“我可怜的姑娘哎,怎么就给大雨淋成了这个模样,怎么连眼睛也不睁一下。”
遂又指着门外几个各自苦着脸的丫鬟骂道:
“告诉你们,才刚擡轿的轿夫已经被太太各打了二十板子,一会儿就来收拾你们,尤其是随身跟着的红豆,竟就留着姑娘一个人去寻少爷,这冬雨淋了一场即便是不要命也是要大病一场的。若咱们姑娘有个好歹,我不去请太太给你们都卖出去,我就也不是个人了。”
三个丫鬟自唐云暖被擡回来时就得了无数埋怨责骂,却也无心思担忧自己的前途,只因唐云暖此刻的境况太可怕了。
惨白的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一头青丝披散着,身子忽冷忽热,冷汗滴滴沁在额头上。
不时说一些根本没人听得懂的胡话。
又道说是“为何害我?”
又道说是:“再也回不去了,妈,你保重。”
却没有人知道她喊得是另一个年代的母亲,许大奶奶还只等唐云暖已是弥留,当下哭得心肝都要揉碎。
她本还在许家陪嫂子照顾受了伤的许如澈,却是被唐家的下人喊回了后宅,一见女儿已然是躺在床上不省人事,险些急昏了。
唐有棋遂急忙喊来了章郎中,他隔着重重屏障,就着一根红线把了把脉,脸色很是不好看。
只因唐云暖这一年来用心颇为费心,早就心力交瘁,如今淋了一场莫名的冬雨,能骑马赶到莲花街,凭的不过是信念而已。
却没有在终点见到唐风和,段明朗望向她的那一刹饱含深情,遂让她认定了唐风和已经遭了暗算,当即急火攻心,晕倒在地。
那章郎中遂摇摇头:“这是心急燥热,又逢外寒,如此里外夹攻,也难怪会高烧不退,这病来得有些凶险,可得谨慎些料理啊。”
章郎中从来都是危言耸听以图多些赏银,这一次却丝毫没夸大病情。
一旁唐风和遂用手重重捶了桌子:
“都是我,好好的却非要去赛什么马,反而被那黑炭头似怪物惊了马落了下来,若不是妹妹见白麒麟空跑了回来,就也不会急得被冷雨浇了头,也要骑马去寻我。”
一旁夏妈妈赶紧捂住了唐风和的嘴:
“我的大少爷,幸而你福大命大,落了马却一丝伤都没有。只是这话在咱们斗春院里说说也就算了,可不能去外面提及姑娘骑过马的事,别说永平府这样的小地方,就是在京城,若有哪家的闺秀骑着马冲上了街,那可就要嫁不出了。”
唐风和当即噤声,却听许大奶奶含泪道一句:
“只要云暖能醒过来,就是一辈子都在我这里养着,我也心甘。”
唐有棋见妻儿都如此伤心,遂也很是心酸,唯有将章郎中带到外间写方子抓药。
却迎头撞见长公主身边的桂妈妈,并着身后一个穿得很是体面的小子:
桂妈妈一见唐家大爷,遂恭谨行了一个礼,道:
“长公主打发我们过来,说问问云姑娘的病怎么样了,若有些用得到我们襄侯爷的地方,还请大爷不要客气。”
长公主亲自问起唐云暖的病情,这却是唐有棋所想不到的体面,遂赶紧朝桂妈妈回了一个礼,才道:
“倒是劳表姨挂心了,此刻才请了郎中看过,还请妈妈略到外间里喝茶,待写过了方子我亲自跟妈妈去回话。”
桂妈妈自然不是长公主派来的,只因她身后的带着的儿子却是世子爷身边很是得脸的小厮。这一次来,却是世子爷亲自吩咐的。
不过是小桂子假了长公主的虚名,非让自己娘走这一趟。
若是云姑娘的病需用什么珍奇古方,略有些珍稀的参茸草药,一时凑不到的,世子爷那里的快马是一早备下了。
小桂子又想起世子爷千叮万嘱的婆妈样子,遂干脆道:
“不如我跟着大爷去看章郎中的方子,咱们长公主这一次来,却是带了不少药材的。”
章郎中当即留了心。
唐有棋不过一介书生,人情世故并不很通达,许多时候甚至不如穿越过来的唐云暖。
而章郎中混迹于永平府各大官家富贾之中,心眼子必是少不了的,眼见长公主身边的妈妈跟小厮这样殷勤,遂料到才刚帐子里的姑娘必定是很被唐家上一层的主子中意的小辈。
当即就打起了歪主意。
早听说长公主自一出生就受尽先皇宠爱,出嫁时更是几乎搬走了一半国库做嫁妆,其中便有一样稀世珍宝——一朵大如莲花的天山雪莲。
章郎中才入医道的时候就听其师傅讲解过。雪莲花从种子发芽到开花结籽,需五年时间左右,这天山雪莲是雪莲花中的上品,生长在冰渍岩缝之中,极难采摘。大如莲花的就更是罕见。
普通人平生连见都难见一次,更何况占为己有。
章郎中虽然他还不知长公主为何如此在意这唐家姑娘,却生了豪赌一场赢这朵雪莲花的心思。
当即在小桂子面前开了一张祛湿降温的方子,却数度强调要用大如莲花的天山雪莲做药引子。
唐有棋虽不通医术,到底是大家出身,知道这东西的精贵,随即犯了难。
小桂子也有些惊心,这东西长公主府里倒有,只是天山雪莲可是个稀世珍宝,自己却做不了主。
待他将在斗春院所见所闻都告知给秦君凌之时,秦君凌当即瞪了眼睛,斩钉截铁道:
“快马给我回去取雪莲,莲花大的算什么,既然云姑娘要用,就是进宫去求二皇子要也得弄来。”
秦君凌跟二皇子是表兄弟,又同在国子监读书,一度很是形影不离,许多时候秦君凌想要的东西,正经的王爷弄不来,他却说一句话便有二皇子的太监快马加鞭送过来。
小桂子得了令,当下去吩咐随行的侍卫回京去取,又被秦君凌嘱咐了再多带个妥当的太医回来。
且说长房这边,唐云暖仍旧是昏迷不醒,胡话满口,渐渐地却连胡话都不说一句了。
各方各户的主子都来看过一遍,即便是兰溪庭也应景似地送了些当归党参之类,更不要说至情至性的许如澈了。
且说他手臂上的伤也正深着,才敷上了唐云暖派红豆送来的金疮药不一会儿,就听了唐家传来的消息,哪能不跟着许大奶奶也到唐家听信儿。
却因男女有别,只得在斗春院的客房里候着。
自然是心急如焚,唐云暖在他心里自然不是一个表妹这样简单,更是经商中的拍档,宅斗中的夥伴,以及人生中的知己。
许如澈因唐云暖的病情而左右踱步,却不知窗外正有一对姐妹虎视眈眈着。
“看见没,许家那孩子急得眉毛都快白了,若说他跟那云丫头没些首尾,打死我也不信。”
说话这人一双凤眼险些贴在斗春院的白云绢布窗纸上,声音即便压得如此之低仍能听出其尖细来,是亲自来送党参的田二奶奶。
正对着她往客房里瞄的,当然是她妹子田姨娘。
她姣好的面容上忽然浮现出一丝暗笑:
“姐姐如此笃定,想必是又有妙计,要出手想扰了。”
田二奶奶这一次却诡秘一笑,轻轻拉着她妹子,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离开了斗春院。
待上了去往兰溪庭的月桥,这才小心相告:
“不过小儿女的情情爱爱,即便是拆了又如何?保不齐就成全了那丫头嫁个好人家,从此他娘有了一个好亲家,不是更多了跟你我二人作对的资本?不过也不可能放任她成就好事,大模大样地跟跟她表哥眉来眼去,我啊,得琢磨个办法狠整她一次,斩草除根。”
田二奶奶说“斩草除根”四个字之时,眼里很是闪过一丝决断。
且说侯爷府的办事效率就是高,秦君凌半夜才派出去的快马侍卫,天才亮就送来了这朵天山雪莲。
那章郎中眼见这雪莲得来的如此简单,还道是长公主跟太太姐妹情深,才如此大方。
当即切了一小片放入药汤中,另将其馀的一大半中饱私囊。
他只道是自己时运到了,却不知另有一笔横财在兰溪庭里等着他。
这药汤倒真不负这天山雪莲的盛名,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唐云暖便自噩梦连连中转醒。
第一件事,甚至不是睁开眼,而是张嘴就问道:“我哥怎么样了?”
唐风和当下落了泪:“好妹妹,为兄安然无恙,却害你受苦了。”
唐云暖用尽全身力气睁开了眼,倒真没见唐风和身上有什么伤,不过是额头擦破了些皮,一夜间却连红肿都消了。
这才放下一颗心,虚弱道:“这才好,这才好。”
许大奶奶还不赶紧派人去通知太太,又让紫棠去佛堂给菩萨上香,遂又唤红豆赶紧端些米汤来。
一屋子丫鬟妈妈又是一番忙乱。
唐云暖此刻只觉浑身酸软无力,一整日水米未进,肚子几乎空得要将肠胃都消化掉。
即便红豆端来的米汤不过是粳米熬得糯糯得,丝毫没有油盐甜味,却也是在娘亲的亲自喂送终,一小口接一小口地用了。
唐风和这才真正松了一口,忽想起许如澈还在客房里候着消息,遂赶紧去报平安。
且说许如澈得知唐云暖已经能吃些东西进去,当下也就安心了,赶紧放了信鸽回许家。
自己却是不走,面露难色。
唐风和深知如澈表哥是个胸有城府之人,遂意识道:
“莫非你已经查出了在赛马时陷害你我兄弟几个的人是谁了?”
许如澈眼中果然闪过一丝惆怅,点点头:“倒还真是。”
唐风和险些咬碎了银牙:
“到底是哪家狂妄小子,划了你臂膀上一道口子,害得我跌下马来,还令我妹妹命悬一线,这仇我必然要报。”
许如澈最担心的事果然发生,赶紧拉住唐风和坐下。
“这事还得从长计议,只因这人还真不是一个好对付的。”
唐风和虽是落魄的世家子弟,到底是廪生出身,又颇有些才气,自然不屑那人:
“不过是个阴险小人,他再厉害,还是个皇子不成?”
许如澈苦笑一声:
“这个你倒放心,倒不是什么皇子,只是这人说起来还是你的亲戚,只不过这几天倒将你家人都得罪光了。”
唐风和也不知怎么反应就如此之快:
“难不成这人就是传说中的贺五爷,我未过门的三婶娘家弟弟?”
许如澈脸上的苦笑更深了:“可不就是那个你姑父娶妾那日,堵在门口叫骂的贺五爷吗?”
唐风和遂也跟着惆怅起来:“怪道你这样吞吞吐吐,想来是怕我为难了。”
两人正在郁闷之时,忽然听到外面吵嚷起来,绯堇跌跌撞撞进了屋子,见了许如澈连礼都来不及行,只是尖声道:
“不好了,章郎中说姑娘染上了霍乱,这病是要过人的,太太他们都怕极了。已经下了令,要将姑娘关在后院的柴房里,恐怕……恐怕是要不管不问了。”
唐风和跟许如澈拔腿便跑。
只见年妈妈带着几个身强力壮的妈妈,一概穿得严严实实,正擡着唐云暖便要往院外面去。
许大奶奶已经哭号得几乎没了半条人命,唐家大爷奔去了平阳居求情,红豆死死地抱住唐云暖就是不放手,紫棠死命地跪下磕头。
几个人正在僵持中,忽然见菊金赶了过来,眼见这场面颇有些不忍,却仍旧道:
“太太说了,霍乱这病非同寻常,轻者倾家,重者是要毁了一座城的。趁此刻还没扩散开,还是赶紧将云姑娘送进柴房里隔开。大奶奶跟大爷……并着其他人,先关在斗春院里,一步也不得出,姑娘碰过用过的东西,也得一并都烧了。”
唐云暖早在这样剧烈的撕扯中没了力气,即便如此,她也早在得知自己得了传染病后便知会有这样的下场。
这大宅里人情凉薄,所有体面跟尊荣,不过是系在太太的喜怒之上,说穿了,也不过就是看自身是否富贵得脸。
若手上有了银两,背后靠有势力,自然可在这宅子里呼风唤雨,即便走路也可以横着。
只是太太不过翻一翻手掌,便足以毁掉唐云暖所拥有的一切。
谁让太太才是这宅子里最体面的人,前有京城里皇商的买卖日进斗金,后又有长公主跟侯爷府做背后大树。
唐云暖垂目叹息,她手上的双春楼丶及第楼以及那几亩薄田跟太太相比,简直寒酸,更别提她爹爹不过是个知府的幕僚,她哥哥也只是个没有官位的廪生。
她比任何时候都更坚信,这深宅大院里的女子,若不自强奋斗,下场该多么可悲。
忽然用尽全身的精力拼命坐了起来,字字铿锵道:
“娘亲切勿担忧,云暖得娘亲这样爱护,老天定会给云暖一辈子来孝敬爹娘。只盼红豆你们几个照顾好斗春院,切勿让我娘亲跟哥哥受罪。再请夏妈妈垂怜,多为云暖去佛堂上香,另请哥哥丶表哥你二人珍重,莫要去寻那青衣少年报仇,一切等云暖病愈再说。”
当下竭力跳下擡着的担架,歪歪倒倒地自己朝柴房去了,那年妈妈乐得不碰唐云暖一下,不过远远跟着,手里执一条手腕粗的铁链跟一柄大锁。
夏妈妈望着云姑娘远去的背影,不禁含泪道:
“多聪明的姑娘啊,病成这样仍旧提醒我去佛堂上香,这是要常驻佛堂诵经的太太莫要忘记柴房里还一个病着的孙女呢。这等聪明,可惜了,可惜了啊。”
且说唐云暖自进了柴房之后,每日上泻下吐不止,直到第三日才渐渐好转起来。
只是那柴房阴暗潮湿,不过一铺土炕上垫了些稻草,并一床破棉絮。永平府才刚入春,唐云暖日日夜里冻得咳嗽,两下一比,倒不像是霍乱,反而快咳出肺病来。
幸而有报春日日送上些米汤粥水,在守门的婆子看守下,放入一个竹篮子里自天窗处垂下来,唐云暖却是吃得少,咳出得多。
能供下饭的,唯有报春隔墙说来的一些消息。
“你才搬进来,二奶奶便派人去斗春院将你抱厦里的东西都抱出来烧了,幸而红豆是个警醒的,早将你的细软收了起来,那二奶奶还要去烧正房,却被夏妈妈以太太从前的近身奴婢之威给喝退了。”
“除了你,斗春院里别人倒没有发病的症状,所以姑奶奶今日去了正房为你求情,只说开了柴房将你接出来养着,太太也有这个意思,只是柳姨娘实在可恶,不时地提起哪年哪月哪个地方闹了霍乱死了多少人,倒引了姑老爷说些霍乱若传播起来甚为严重的话,太太遂也不说什么了,想来,那刚过门的田姨娘没在枕头边吹什么好风。”
“许家少爷的伤仿佛好了很多,这几日大奶奶脸上倒是好看了些,只是因思念着你,却是人比黄花瘦了。大奶奶瘦我倒不觉什么,奇怪的是世子爷这几日也瘦得不成样子,或者我的厨艺没了你相助,果真是退步了。”
唐云暖却对秦世子的消瘦有些意外,自她进了柴房之后,日日都能听见有人在柴房外踱步。
那脚步声若隐若现,却跟柴房总有着一段距离,夹杂着一种绸缎摩擦以及环佩叮当之声。
像极了她初次见他那一日,他一举一动所发出的声响,她却只道是幻觉。
报春仍旧自顾自说着,唐云暖却往往听了十句才回一句,却有些玩笑的意思:
“报春姑娘心也真狠,日日同我说的都是报忧不报喜,你就不怕我一时激愤,自尽了事吗?”
报春打墙那头嘿嘿一笑:
“就知道你是那敌手越强大,你便越强大之人,才同你说了这样一车话,你竟有力气玩笑,想来病是早好了,我是伸长了脖子等看好戏的,姑娘你预备什么时候出来报仇啊?”
作者有话要说:二奶奶的招数大家看懂了吧,心狠手辣呀,我为了发文定了闹钟起来了,华丽丽的天刚亮啊,今日还会有一更,大概会在下午。
世子爷下一章狠虐极品的。
多一多你继续娇羞吧,极品会死的,斯年也一定姓杨,因为这是我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