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过去

    几日过去,再也没有其他异常发生,江乘雪松了口气,只当是谁的恶作剧,没再放在心上。


    这日,江乘雪照例在木板床上醒来,揉了揉惺忪的双眼。


    视线逐渐清晰起来,他眨了眨眼,余光不经意间扫见床边的地面,却猛地发现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黑乎乎一团。


    他顿时浑身一僵,缓缓转动脖颈,彻底看清那东西时,他下意识紧紧闭上了嘴,这才没叫出声来。


    那是一条黑狗,已经死了,肚腹处被刀剌开一道极长的口子,肠子内脏摆了满地,活像肉摊揽客般一字排开,等人挑选。


    而黑狗的旁边,放着他那把柴刀。鲜红的血染红了柴刀的木柄,仍在向他的方向蔓延。


    过了许久,江乘雪才唤回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僵硬地下了床,落地时还踉跄绊了一跤。


    看清黑狗尸体的那刻,他第一反应竟是赶快藏起来,千万别让别人发现。


    怎么会这样?


    江乘雪浑身细细发着抖,双手捂上了眼睛,仿佛只要看不见,这一切就不会存在。


    但现实跟他开了个玩笑。


    当他将双手盖在眼前时,预想中的安宁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血腥味。


    ——来自他手上的血腥味。


    江乘雪颤抖着手,像是移开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般将手从眼前挪开,而后,他在他自己的手上,看见了大片大片的血。


    半凝固的,褐红发黑的,血。


    “不是我,不是我做的。”


    他喃喃着,不知在向谁辩解,可辩解的语句也是那样的苍白无力,没有一点他平日巧舌如簧的风格。


    若说上一次的花羽鸡还能说是别人拿他的柴刀做的恶作剧,但这一次,他的手上是真真切切沾了血。


    辩无可辩。


    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他遇到了这一切?


    江乘雪滑坐在床边,右手恰巧落在黑狗的头颅上,黑狗头顶那撮狗毛蹭过指尖,软软的,带着还未消散的热意。


    他呆呆地看向黑狗。


    这条黑狗,他认得的,是李二伯家里的养的那条。小时候他在李二伯家里住过,黑狗那时只有他一半高,一见了他就会巴巴地围上来,绕着他摇尾巴。


    他唤一声“小黑”,它便会欢欢喜喜地汪汪两声,主动拿头拱他的手,非得让他摸上几下才罢休。


    可是今天它死了,死在他的柴刀下。


    眼角有什么潮湿的东西满溢而出,江乘雪低下头,瞧见一滴又一滴的泪水砸在地上,在光秃秃的泥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向了自己习以为常的身体,这具陪着他度过十三年的躯体,此刻却是如此陌生,他甚至不知道从何时起,他的身体已经不再属于他自己。


    是在梦中吗?是在他睡着时,有什么东西附在他身上,控制着他,向着周围熟悉的一切挥下柴刀吗?


    真的有这种东西吗?还是说


    ——那个东西其实就是他自己呢?


    他从未了解过的,真正的自己。


    江乘雪双目放空,往日那些被他刻意忽视的东西,在这一瞬间一齐涌上脑海。


    譬如在看见新鲜血肉时想要连皮带肉一口生吞的食欲,譬如在看见猎物垂死挣扎时油然而生的快感,譬如在看见孩童面上笑容时自然生出的破坏欲……


    通通杀掉,通通破坏掉,和他一起,全部腐烂在泥地里。


    这是正常的吗?这是正常人该有的感情吗?


    他不知道,但好在他生来就会装。学着周围人的样子,该哭的时候哭,该笑的时候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在每个人面前演出那个人最想看到的样子,十三年来,他做的很好。


    没有人发现他的异常,就连他自己,也渐渐忘了真正的他是什么样子。


    真正的他是什么样的?


    这很重要吗?这一点也不重要。


    只要把真正的自己藏起来,活成别人喜欢的样子就好。


    但他忘了,精心缝制的面具戴得再久,也不会变成他的脸。


    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江乘雪不敢再想下去,以生平最快的速度站起身,将那黑狗尸体拢作一团,裹进衣服里,趁着天色尚早、无人发现时快步走到屋后,将那只可怜的小狗埋进雪地里。


    这是他第二次处理尸体,第一次是那只花羽鸡,就埋在黑狗的旁边。


    做完这一切后,他就地抓了把雪,握在掌心狠狠的搓着,直到把手心冻得发紫也没有停手。


    他必须是干干净净的,江乘雪的手上,不能沾上任何污血。


    就算真是他在睡梦中做的,他也不能让其他人看出异常,他还想在郢镇生活下去,如往常一样,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下去。


    双手冻得发僵,他仍嫌不够般,用尖锐的指甲扣着掌心沾血的皮肉,直到表皮绽开、渗血,疼痛后知后觉地蔓延上来,他才停下动作。


    末了,他又走进茅屋中,将屋内血迹打扫干净,最后拿起柴刀走到屋外,同样埋进雪地中。


    这样应该差不多了,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不会有人发现他做了什么,他还是那个心地善良、讨人喜欢的阿雪。


    江乘雪回了屋,头脑放空躺在床上,就这样发着呆。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传来敲门声。


    “咚咚、咚咚。”


    好吵,他现在不想开门,不想见到任何人。


    可热情开朗的江乘雪没有拒绝的权利,他终是下了床,走到破木板门前,一把拉开门:“谁呀?”


    门口站着一名中年男子,方脸短发,下巴上留着胡茬,一幅憨厚老实的模样——是李二伯。


    江乘雪笑容一僵,但很快又舒展眉眼,笑道:“李二伯早!二伯这么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李二伯挠了挠头,嘿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你二婶今早出门撞见个怪人,胡子邋遢的,逢人就傻笑,她怕那人带了什么疯病,差我来跟你说一声,那怪人就在你家附近转悠,你出门小心点。”


    “谢谢伯伯婶婶,我一定会紧着些,二伯回头替我向二婶问好!”江乘雪笑着向李二伯挥了挥手。


    “诶好,阿雪真是好孩子。”李二伯点点头,转身离开了江乘雪的茅屋,边走,嘴里边小声嘟囔着,“小黑今天又跑哪玩去了,一天天的,门也不知道看。”


    江乘雪全当没听见,轻轻带上门,直到进了屋中,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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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靠上粗糙的黄土墙时,他那提到嗓子眼的心才落了回去。


    不行,这样还不够。


    江乘雪目光在屋内搜寻一圈,最终落在床边那卷没编完的藤条上。


    他走上前,拿起一根短粗的藤条,在自己腕上缠了一圈,在藤条交叠处系了个结,而后将另一头缠在木床床脚,系了个死结。


    系完后,他站在床边尝试抬了抬手,藤条长度较短、韧性极佳,系上后连手臂都没法完全伸直,不管怎么用劲扯都没法扯断。


    这样他的活动范围便被限制在床边,就算他睡着后梦游,也没法离开家去干那些可怕的事了。


    江乘雪满意地点了点头,暂时解下腕上滕条,开始了今天的劳作。


    待夕阳落下后,江乘雪回到床上,将藤条一头重新绕腕系紧,拉起草编褥子就此睡去。


    镇上老人说,心里有事的人是睡不熟的,可他这一觉却睡得异常安稳。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破洞纸窗洒入室内,直直照在江乘雪的脸上。他下意识抬手遮在脸上,脸上多了手的重量,他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天已大亮,一骨碌直起身来。


    醒后第一件事便是转头看向地面,看见一片熟悉的土黄色时,他轻轻舒了口气。


    他的方法果然有效!


    江乘雪嘴角弯起浅笑,一下跳下床,抬手伸了个懒腰。


    浑身出乎意料的舒适,想来便是在床上好好睡了一觉……嗯?江乘雪看着举过头顶的双手,笑容骤然僵在脸上。


    举过头顶?他那系了藤条的手什么时候能举过头顶了?


    视线一点点移到腕上,瞳孔猛缩,他昨晚系得好好的藤条——断了!


    怎么可能?


    江乘雪猛地收手,不可置信地盯着手腕上残余的藤条,藤条仍剩了一圈缠在手上,拖了一小截尾巴在半空甩荡,断口参差不齐,一看便是被人蛮力扯断。


    这是他做的吗?他何时力气大到能直接扯断藤条了?明明昨天还试过……


    江乘雪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脚后跟却触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


    什么东西?!


    他骤然回头,视线下移,头脑瞬间一片空白。


    人手。


    一只露在床外的人手。


    他几乎是以生平未有的速度急速向外退开,双手捂住了嘴。


    他不敢去想自己的床下为何会出现一具尸体,他此刻唯一想做的就是离这可怖的一切远一点、再远一点。


    你已经知道答案了,不是吗?


    脑海中他自己的声音絮絮说着。


    “不是我害的……我没有杀人……没有……”江乘雪喃喃反驳着,双手抱头,毫无章法地晃着脑袋。


    视线摇晃间,床底那具尸体却从未从他视线中淡去。从隐没在床下漆黑一片的身躯,到露在床外的那只粗糙的手,再到那手指甲盖中积聚的黑泥,一切或大或小的细节,都疯狂向他眼中冲去,躲不掉、逃不开。


    江乘雪狠命闭上眼睛,双眼眼睑紧紧闭着,紧到眼眶发疼,没让一丝光透进去。


    可这改变不了任何事。


    从他看见自己床下那具新鲜的尸体时,一切就无法改变了。


    他杀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