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嘉乐堂仆从众多,人来人往。
王夫人不叫她跪在屋里,却罚她跪在院中。
别说栖月是世子夫人,便是府里哪个有些头脸的仆妇,这样当众跪下,都要羞得抬不起头。
世家大族,讲究的便是气节、脸面。
今日换做任何一人,王夫人都不会这般无所顾忌,偏偏是对栖月,一意打压折辱到底。
这里头或许还有先前被玉笙院下了面子的事,但最重要也最关键,是栖月触碰到王夫人的死穴。
一个出身卑微却水性摇摆的女子,仗着那张狐媚脸蛋,已经毁过一回远舟的大好前途,如今嫁给陆恂,却还不肯放过她的儿子!
某一瞬间,王夫人甚至起了杀心。
这是一个母亲的拳拳爱子之心。
栖月跪在院中,她能感受到廊下壁后不断打量来的目光。
羞辱?
生气?
当然会。
陆恂划掉安阳侯府时,她是觉得这名字耳熟,却没在意。她的确不知晓王夫人的打算,关于崔家,她如何会去沾边,这种尴尬的夹在兄弟二人中的关系,她只会躲得远远的!
栖月扪心自问,若是刚醒来那会儿,她明明觉得安阳侯府耳熟,会那么不谨慎吗?
连多问一句都没有,全然按照陆恂的意思行事?
一定不会。
她不是个容易轻信的人。
不过如今说什么也晚了。
难道要她对着婆母说,划掉安阳侯府不是她的意思,是您的好大儿的主意?
她不确定陆恂是否知晓王夫人的打算,不知道也还罢了,若是知道……
关系已经足够乱了。
左右王夫人怎么都看她不顺眼,倒不如替陆大人背下这口锅。在王夫人这里她是讨不到好处的,可跟陆大人倒能卖卖惨。
不多时,陆娇来了。
她一眼便看到跪在院子中央,纤瘦单薄的栖月,不知怎地就联想到自己才看过话本里的主人公,心中更添两分怜惜。
明明栖月面无表情,可落在她眼中,却是那般凄惨无依。
“别怕,我来救你!”
栖月:……
“母亲,她犯了什么错?你且饶过她这回,叫她起来。”
很好,这很陆娇。
生硬的没有一丝劝阻开解,直白了当,直抒胸臆。
王夫人没想到陆娇会来给姜氏求情,不答反问,“你这回又是因为什么?”
这是问她回娘家的原因。
“春杏那个小贱人有了,三个月。”
“打了还是卖了?”
在王夫人看来,通房敢在正妻前有孕,只有一个死字。
陆娇沉默片刻,闷闷道,“都没有。”
王夫人扭头看她一眼,“那你不回去处理家事,又跑回来做什么?准备住到庶长子出生?你是不是傻?”
“当初可是你一心要嫁宋临。”
坦白说,王夫人这番话不论在礼法还是治家,都完全站得住脚。通房有孕,陆娇做主母的却避到一旁,只显得无能又懦弱。
但道理归道理,今日站在这里的不论是陆娇,或是其他任何一个妇人,这句话都完全适用。
只是作为母亲,这番话里头,少了一点温情。
她既没有问过女儿心情,也没有着急为女儿出头,哪怕是气恼的骂宋临两句,陆娇心里或许都都会好受很多。
王夫人永远端庄、优雅。
置身事外。
不过有一个例外,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远舟。
与她只相差一岁的胞弟。
小的时候,母亲心思全在弟弟身上,那时她还能安慰自己,远舟小,偏疼一些是应该的。再长大些,看到二房、三房的婶婶们与堂姐妹之间母女亲昵,她又哄自己,母亲只是内敛。
后来贺家小子取笑她,“谁给你取的名字,娇娇~这么土,好像我家下人的名字,哈哈!”
那时她才有一点清醒,可能母亲真的不是那么在意自己。
宋临哪里好呢?
大约是叫她得到从前没有过的关注,鼓励和赞扬。
不论真假,不论期限,她是实实在在感受过被人重视,在意和关爱的感觉。
这也是陆娇回来,宁愿去玉笙院而不是嘉乐堂的缘故。
“我知道了。”
陆娇顿了顿,指着栖月道,“别叫她跪了,院子里人这么多,传出去多丢脸。”
王夫人浅浅喝了口茶,“她什么身份?若非陆恂,根本连跪在我院子里的资格都没有。这种女子,有什么廉耻脸面?”
陆娇静默片刻,栖月再怎样如今也是世子夫人,是大哥的妻。哪怕是看在大哥的面子上,也不该这般羞辱她。
“大哥会不高兴。”
王夫人敛眉,“我是替他教妻。”
何况人又不在。
青石板光可鉴人,跪在上面不消片刻,膝盖便刺疼难忍,如小针往骨头缝里扎。
刚才还晴空万里,这会儿刮起一阵阴风。春日时节,气候总是多变。
栖月被风吹得簌簌发抖。
从前在姜府,这是嫡母惯用的手段,时隔三年,她身子倒娇气不少。
才一会儿,就跪不住了。
陆娇进去后总不见出来,栖月原也没多指望她。
算算时辰,差不多也跪够了。
于是她用力咬住下唇,做出一副摇摇欲坠的姿态,找好角度,使她不至于落地受伤,双眼一闭,就往下倒。
意料之外,她落入一个坚硬、宽阔的怀抱。
是真的惊讶。
以至于她费了好大的劲才没将眼睛睁开。
陆恂骤然回府,不只栖月,嘉乐堂里包括王夫人在内的所有人,都极其意外。
齐妈妈进来传话时,脸都吓白了,“夫人晕倒,世子抱着她走了。”
也就是说,陆恂只在嘉乐堂院中停留片刻,抱着昏倒的栖月一声不吭离开。
王夫人脸色一僵,方才的优雅澹宁消失,却还不死心,“现在人呢?”
“走,走了……”
陆娇只听到前半句,栖月竟然晕了,便也起身离家了嘉乐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