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玉笙院没多久，陆娇又来了。
她丝毫没有做客的自觉性，一来便霸占了栖月的美人榻，整个人窝在柔软的靠垫上，浑身散发出一种丧气颓靡的气息。
侍女烹茶，栖月朝陆娇那边抬了抬下巴，“给她上一杯梨汁和点心。”
这是陆恂最爱。
陆娇窝在美人榻上毫无反应。
没一会儿点心饮子便盛上来，侍女们还贴心地在美人榻边上摆了条食案，方便陆娇随时取用。
不过陆娇恹恹的，看也不看，像是没心情吃东西。
栖月也不管她。
时哥儿外头疯了一趟，已经睡着了，陆恂走了五、六日，还不知何时回来，诸多事宜已安排妥当……
槛窗半开，春日午后的光泄进来，照得一室透亮。
岁月无波，祥和静好。
栖月净面焚香，虔诚的拿出自己新买的话本子，心无旁骛翻看起来。
一室静谧，只有书页翻动的轻微声响。
陆娇独自感怀伤心了一阵，眼泪都流了一壶，那个姜栖月，竟半点也不来安慰自己。她用余光瞥了瞥，姜氏居然笑了！
陆娇哭不下去。
回宋府这段日子，她天天睡不好，吃不香。她原先还奇怪宋临会那般好说话，二话不说便遣散通房，原来是春杏那小贱人已经有了三个月身孕！
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哭了这么久，她着实渴了。
本想着喝点梨汁润润口，梨汁意外清爽，喝完后她便觉得还能尝尝桃酥，吃了桃酥还能尝尝如意糕，如意糕都吃了，也不差那盘茯苓糕。
怎么姜栖月这里，连点心都比别处好吃？
其实是她几天没怎么吃过东西，之前憋着劲儿不肯哭，如今哭过一场，心劲一散，又吃了点心，伤心愁绪都少了几分。
她还想要一杯梨汁，这些糕点味道是不错，就是有些噎人。
陆娇又看一眼栖月，她不好意思开口。
栖月话本看得入迷，她没想到市面上如今流行的是这种类型。话本里的女子身世凄惨，原是侯府千金，却被恶人调包，备受欺凌……
看到动情处，她忍不住哭湿了帕子。
太气人了。
栖月抬起头，正要唤松萝换条干净帕子，不想正好对上陆娇将一整块桃酥往嘴里塞的场景。
那么一大块——
可能是哭傻了，又被栖月突然看过来的目光吓了一跳，她竟嚼也不嚼便将桃酥往下咽。
果不其然，桃酥卡在嗓子眼里。
她咳得惊天动地。
栖月瞧着陆娇咳得面红耳赤，一骨碌从美人榻上爬起来，也不装什么柔弱凄清，拿过茶杯仰头灌下去，不由乐了。
陆娇被这笑声刺激，立马恢复斗鸡状态，“你笑什么？咳！咳咳！就倒那么一点梨汁，打发谁呢？咳咳咳！”
栖月一点也不生气，笑眯眯道，“我看你在我面前还挺有精神。”
陆娇：……
“你做什么帮我？”她眼睛朝外看，终于将这句话问出口。
“因为你可爱啊，”栖月生了双极漂亮传神的眼睛，笑起来尤其甜，“而且在京里我也不认识谁，也没有朋友。”
陆娇其实除了嘴坏，本性却不差。只从她保守三年前自己与陆恂那件事来看，就知品性。
陆娇拿乔，“几盘点心可贿赂不了我。”
栖月笑，举起一根指头，“再加一杯梨汁？”
陆娇扭扭捏捏受了。
等她连干三杯梨汁，又加两盘点心后，“你这儿怎么这么多零嘴？”
栖月理所应当，“你大哥爱吃啊。”
她又不嗜甜。
“大哥不是不在？”陆恂对外的行程，只说视察磐石营。
“总有回来的那日。”这些都是常备的。
陆娇郑重其事，“你对我大哥是真爱！”
栖月：……
“你刚才看什么？”又哭又笑的。
“话本？”
她随手一翻，又切换出不屑状态，“我就说你小门小户，居然爱看话本这种玩意儿。”
栖月懒得搭理她。
方才那本看得她心疼，于是果断换下一本，谁知这本更虐！
才翻了没几页，女主人公已经遭受了不下十种非人折磨，误会，辱骂，毒打……栖月好气，不想往下看，准备翻到最后看一下大结局。
陆娇非拦着不肯。
“怎么那么没耐心呢？”
她哭得比得知通房怀了身孕还伤心，却坚持要一章一章往后看，“这女子悲惨又坚强，你都不感动？只看结局有什么意思。”
栖月无语，“你不是看不上话本？”
“以前是我太狭隘。”陆娇吸了吸鼻子，盯着案上新买回来的话本，“你买了这么多……”
栖月干脆将方才一起看的书册扔进她怀里，“喜欢哪本就带走。”
她从前在姜府过够苦日子，不想在话本里找苦吃了。
正准备倒杯水喝，嘉乐堂的齐妈妈来了，“太太请夫人去一趟，有话要问。”
这些时日嘉乐堂时常唤她，王夫人很看重此次春日宴，诸多细节问题要问，栖月不疑有他。
进了正院，她立时便觉出气氛不对。
王夫人不喜她是事实，然而从无挂脸过，哪怕陆恂打了嘉乐堂的人，第二日照旧慈和宽厚。
今日却不同。
栖月才踏进去，劈头盖脸便是一顿盘问，“那日我给你的宴客单子，你可照着下了帖子？有无遗漏？”
“基本上是照着单子下帖，唯有一家——”被陆恂划掉。
还不等她说完后半句，王夫人已经扬高了声响，冷笑数声，“偏偏漏了安阳侯府？姜氏，你安的什么心！”
安阳侯府，清河崔氏，是她挑中的亲家。
崔三小姐，是她给远舟相中的未来儿媳。
姜栖月，坏了远舟一次不成，竟又来坏第二次！
王夫人只要想到陆远舟孤身一人困在偏远西陲，心肝肺都一起痛起来，望向堂上的罪魁祸首，再端不住慈和的架子：
“去到院子跪着！”
“没我的吩咐，不许起来！”
本朝重孝，父母命，不可违。
婆母叫跪，栖月便是天大的身份，也得跪着。
栖月出来时，陆娇抱着话本正哭的起劲，她朝松萝使眼色，叫人赶紧把陆娇搬来求情。
陆大人，快回来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