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我给的胆子

陆恂第二日一早走,当天夜里,栖月便要收拾行礼。

从衣裳到鞋子,不一而足,便是发冠都多准备两套。

“春日易感伤寒,我包些陈皮和化橘红,外头不方便,这两样无需熬煮,煎水冲泡,也能预防着。”

“您是乘马车?”她几个厢房穿梭,嘴里还不忘念念有词,“那再带上话本子,路上闷了也能消遣。”

说着,又往西稍间取了书册。

“对了,还有点心……”

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从前陆恂只觉得她稚嫩,比他小八岁呢,这么一看,倒有些温良恭俭,宜室宜家的模样。

于陆恂来说,算是很新奇的经验。

他十岁离家,从未有人千叮万嘱地操心,那时只觉少年侠气,纵马扬鞭,壮志凌云,也并无眷恋。现今眼看收拾出来的大包小包,心中便想到一句话——

家累。

他也有了家累。

也许这家累只是一个年轻又莽撞的夫人,却叫人有一点放不下了。

不久前他们还是陌生人,她甚至差点做了他的弟媳,最不可能的两个人,最不可能的关系,却因一场奇遇绑在一起。

明明没什么感情,就这么演着演着,竟是认真过起日子来。

“栖月,”他出声将还在打包的人唤住,“氅衣便不必了。”

倒也是,天气转暖,冬衣用不上。

“我总怕您在外头缺了什么。”

栖月笑的时候,总给人一种分外乖巧的感觉,目光赤诚得不含一丝杂质,仿佛这世上再没有比使他舒心这件事更重要的。

偏她又生的一张妩媚张扬,诱人作恶的样貌。

陆恂许久没有说话,只是用漆黑而沉默额目光凝视着她,直到将女孩看得笑不出来,他才缓慢又清晰的说:

“谢谢栖月。”

一字一句。

栖月微微怔住,一时手足无措起来,“不用谢。”

——谢谢栖月。

——不用谢。

好似生疏得紧,可两个人都知道,这一场即将远行的距离,却将他们又拉紧了一点。

……

陆恂走后,栖月每日更有闲暇。

宴会事宜已准备妥当。每日去嘉乐堂晨昏定省,王夫人在明面是从不为难人的,陆娇家去后,连个斗嘴都没有,日子过得舒心又惬意。

时哥儿仍旧没有开口说话。

栖月请太医来瞧过,老太医胡子花白,专精幼童,围着时哥儿瞧了半晌,愣是没有瞧出问题,也说不清是否天生失语。

“多与他说话,带他去热闹的地方多转转,看能不能诱他开口。”

玉笙院包括栖月在内的一众人,成日里便是对着时哥儿不停说话,奈何这小子乖精乖精,不论怎么诱惑威胁,就是不张嘴。

栖月自三年后醒来也近一月,自觉已经适应,胆子也大了不少,这日无事,便打发门房套车,带着时哥儿往商铺去转转。

她从前在姜府日子过得辛苦,便爱看话本子。攒一点碎银子托人买来偷偷看,故事里的女子过得好,她好像也跟着尝到一点甜。

只是银钱难攒,翻来覆去她也仅有两本。

如今日子过得宽裕,她都有独立书房,话本子自然也不少。

只是不知为何,三年后的她品味会如此奇怪,那些故事没有半点猎奇、香艳和刺激,枯燥乏味至极。

先去书肆!

栖月一口气买了十多册畅销品类,只等着回去好好赏鉴一番。这期间松萝拼命朝她使眼色,眼睛都快使抽筋,她并未在意。这丫头,真没见过世面。

一沓话本而已,她现在可是有钱人。

很、有、钱。

临行前,陆恂递给她一个匣子,里面装的满满当当,有银子,也有银票。

数目不小。

“不必整日闷在家里,”知道她在京中没什么朋友亲人,“可以去东、西两市,很热闹。”

陆恂这般大方,栖月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表现一下,也给陆大人送个礼物之类,于是从书肆出来,一行人又去了京中最大的首饰铺。

栖月自己有一个很大的妆奁,上下八层,抽屉拉开,每一层都放着各类珠宝首饰。

只是女子天生爱珍宝,妆匣里永远少一件。

她原本是只想挑一块玉佩送给陆恂,可一进来就被迷了眼,各类宝石像是朝她闪光,她已然沉醉,难以自拔。

珍宝阁掌柜是个极有眼色的,虽瞧栖月面生,只看她的排场派头,也知身份不凡,便殷勤侍在一旁,“二楼有雅间,夫人不如移步,我拿给您瞧。”

栖月今日一身团蝶百花凤尾裙,梳着朝天如意髻,簪着五凤朝阳的紫金展翅飞凤挂珠大钗,耳上赤金宝石晃得人眼花。

单她头上那支大钗,便顶得上整个一楼的饰品,掌柜不知栖月其实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只想将人请上去,将真正值钱的拿给她看。

栖月从善如流,这会儿压根想不起来什么玉佩的事。

二楼果然是隔出的一个个厢房,栖月正要往最里面的一间走,却听到一声熟悉的吼声。她脚步顿了顿,稍稍靠近,侧耳细听。

珍宝阁的伙计很上道,往后两步,将最佳点位留给栖月。

“……奴婢不过多嘴说一句红色不衬您,您再生气也不该推我,奴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女子嘤嘤哭泣,听着便叫人觉得可怜。

“你不站在我身后,我如何推你!”恶声恶气,无理还声高。

栖月暗自点头,是陆娇没错了。

“小姐气我先怀里姑爷的孩子,您打我骂我都可以,可孩子是无辜的,您怎么能这么狠心……”这女子哭得呜呜咽咽,却偏往人气门上踩,戳人心窝。

不是说宋临已经打发了通房?怎么又珠胎暗结,连孩子都有了。

这种小绿茶,凭陆娇是没法子的。

可巧了,栖月最会对付这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