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见她没穿外套就跑了下来,麻利地开始分配任务。
“快别说了,上楼去,兴德,你去把灯笼给挂上,老头子你们帮忙摆一下桌子,亲家跟兴德媳妇儿,咱们就把饭菜给热一热……”
一行人欢欢喜喜地上了楼,原本清冷的一厅一室居所,转眼间就热闹了起来。
舅舅邓兴德踩着凳子挂灯笼,顾父跟外公邓承先收拾饭桌,外婆张桂菊和舅妈、顾母在狭小的厨房里忙碌,小家伙们踮起脚尖,好奇地翻看她塞满一墙的书籍。
邓星洲洗了一盘水果端到茶几上,见上面放着那几大摞文件册子,好奇地翻看……晕了。
这高深文化分子写的东西,压根儿就不是给他们这种普通人看的。
他放下后,不经意瞥见小煤炉上煮着的挂面,那清淡寡水的面条,只有几根菜叶点缀,看着既叫人心酸又叫人心疼。
倘若他们没来,她是不是就打算吃这个过年?
南向晚也挽起袖子,想给外婆她们帮忙。
可却被意见一致地撵到客厅,叫她别添乱,她只能无奈地站在厨房门口。
看着外婆跟顾母她们仨,有说有笑的模样,忽然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好像真的拥有了一个家了。
这个家安置在哪里不重要,因为家人们在哪,家它就在哪。
“妈妈,快来啊。”
她的三个宝贝也黏人得紧,过来拉着她的手坐下。
老幺蜷缩成一团,挤进她怀里窝着,老大抱着她一条手臂,老二则趴在她的膝头,你一嘴我一嘴叽叽喳喳地说着自己的事。
虽然近一年没见了,可孩子们对她却一点都没生疏。
一家人围在一起,热热闹闹吃年夜饭的场景,让她想起了好几年前。
那时候她还在邓家坳,顾家一大家子忽然开车来到村子里,两家人一起过年,而当时她身旁有一个寸步不离她的高大身影。
他已经缺席了好几年了。
她希望,来年,他们一家人能够真真正正的团圆。
——
过完年后,南向晚特地带着他们到青山县逛了逛。
说实话,她来青山县这么久,还一直没有闲心去外面走走。
这里虽然不比沪市繁华,不比柴市发展势头,但也有当地人文特色的存在。
安安心心陪着一家老小玩了几天,顾父顾母知道南向晚忙,于是也计划着带孩子们回沪市去了,不然家里的老太爷也非闹着要过来。
顾开疆年前生了一场病,虽然病愈了,但医生叮嘱过,他年纪大了,不适合舟车劳顿,因此他被接到了顾大伯家过的年。
而邓家也有各自的事情得忙碌,这一趟过来也都不容易。
南向晚很感动他们的一番心意,她原本就买了过年送他们的礼物,刚好这一次亲手交到了他们手上。
虽然是依依不舍,但她还是亲自送了他们离开。
这一次的离别,她并没有感到惆怅难过,因为她心中已填满了他们给予的幸福与安心。
十五过后,休假过年的人也都返回到了岗位,南向晚马不停蹄,已经计划好要跟县房管局联合建设一批周转房。
主要是为了解决年后新加入的大批新教职工住宿的问题。
她的时间好像永远都不够用。
也是因为青山县需要整改、进步与解决的问题太多。
——
而就在短短的二年多时间里,南向晚就像一个陀螺一样,忙个不停,为青山县做出了政绩斐然。
并多次荣获“优秀教育工作者”、“先进教育工作者”等荣誉。
她消除危房校舍,实现“班班有教室、人人有课桌椅”。
建立返乡青年安置的教师考核制度,为就业、缺师资解决了两大难题。
另外,她力致解决教师住房问题,更是得到夸声一片。
要知道,在80年代体制下,教育局副局长投资教师宿舍实则是一种“高风险高回报”的政绩工程。
她的政绩,已被省教育厅简报报道,也获省教委表彰。
春寒料峭的清晨,南向晚正伏案批改一份校办企业创收计划。
忽然,她听到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南副局长!地委组织部给您邮了一份文件!”
通讯员气喘吁吁地递过一个印着红字的牛皮纸信封。
“地委的文件?”
她伸手接过,在拆信封时,心中疑惑——这是她任职县教育局副局长以来,第一次收到地委的正式文件。
取出来后,是一张纸张很薄,但内容却沉甸甸的升迁喜讯。
“……经研究决定,调任南向晚同志为松江地区行署教育处副处长,分管基础教育与师资建设工作……”
当看到文件的内容后,南向晚愣住了。
一时之间无法反应。
她这是……升职了?
而且还是调回到松江市当副处长?
——
天还没亮透,公社的操场上就聚满了人。
有镇小的校长站在最前头,身后站着二十多个老师,有鬓角花白的民办教师,也有刚分配来的师范生,他们冻红的手里攥着各色布包。
旁边还有戴着红领巾,队伍整齐的学生们。
南向晚升迁一事不能耽误,任职书已经送达到她手上,她得如期上任。
是以,哪怕再不愿、再不舍,青山县教育局的一众也只能咬牙愤恨、郁闷叹息。
他们县里的“金鸡”要飞走了,这谁能高兴得起来啊?
可若真哭着喊着,求她别走,再多留几年,这么自私自利的话,他们还真又说不出口。
周局长、马主任他们强撑着最后的体面,一起为她话别送行。
她一出来,就看到这么一大群人站在外面,不知道等了多久。
“你们……”她惊讶。
“南副局长……不,现在应该称呼林处长了。”老校长赶紧上前,他从怀里摸出个牛皮纸包:“这是老师们一块儿凑的,您路上吃。”
南向晚下意识推辞,可校长却说:“您就收下吧,比起您为我们做的,这点东西微不足道。”
纸包里是晒干的山枣和炒南瓜子,底下还压着一张合影——
是去年教师节,她跟教师们在刚盖好的宿舍楼前拍的。
南向晚推出去的手顿住,此时她内心也无法保持平静,最后还是收了下来。
“谢谢你们。”
陈雯估计在路上已经哭过了,眼睛通红,她挤上前,将一包东西叠在上面:“您爱喝的野菊花茶,这是我去年晒的,以后您若喝完了,一定要给我说,我给您寄过去。”
南向晚微笑着点头:“好,外边儿买的菊花茶的确缺点味,倒不如你亲手采摘晒干的好。”
听她这么说,陈雯又想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