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到晒谷场时,两个蹲在墙根的汉子本来还在抽烟说话,听到动静,突然住了嘴。
可南向晚已经听到他们用着一种听不懂的语言在交谈,虽然后半句却骤然切回生硬的本地话。
“老乡们,在这聊什么呢?”
他们起身时,浑浊的眼珠在她身上梭巡,喉结上下滚动着吞咽的动作。
这娘们真有味!
“没啥,扯闲龙门阵呢。”
但两人看到她身后跟上来的公安干警,还有腰侧的鼓鼓囊囊,只能勉强挤出一抹笑,收敛了几分放肆邪恶的眼神。
“你们忙你们忙。”
两人走后,南向晚看向他们刚才所站的位置,然后走上前,弯腰捡起一个被丢弃的烟盒。
这上面不是中文字,从外包装来看,甚至不像这个国家生产的……
“张公安,你看看,你认识这个烟盒是哪的吗?”
张公安接过,翻来覆去,然后摇了摇头:“我平时不抽烟,还真不知道哪产的。”
见他不清楚,南向晚就将烟盒揣在身上,她直觉这个烟盒可能是一个重要的线索。
眼见天色也不早了,她突然说道:“也差不多了,我们该回了。”
刻意放大的声量,在晒谷场清晰可闻。
——
回到停警用三轮摩托车的地方,他们准备开车离开,却发现启动不了了。
暮春的晚风吹拂在林晚秋脸上,她面无表情地望着蹲在三轮摩托车旁的公安,他们正在紧急排查故障。
“电线断了。” 老张用树枝挑起一段胶皮线,火星子在暮色里忽明忽暗。
“所以,车用不了了?”
“嗯,得修,但需要工具。”
这时,黑水村的村长跟张德财一群人就这么“及时”的出现了。
“怎么了?车坏了?”
“是啊。”
村长马上古道热肠建议:“那也就别见外了,今晚上在咱们村子里过一夜吧,明早我就去镇上找修车匠,帮你们修车,要不然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走夜路回去太危险了。”
几十来户的土坯房稀稀落落散在山坳里,最前排的窗内透出昏黄油灯。
村长穿着一件黑棉袄,身后站着几个壮汉,挽起的袖口露出粗壮的小臂,其中一人腰间别着的镰刀刀柄。
光线打落在他们身上,一下有种狰狞的意味。
公安干警面色严肃起来,显然心中有所怀疑,但却没有证据。
而现在这情况,好像也没有第二种选择了。
南向晚却比他们更了解这些人的心黑,倘若必要,他们会直接图穷匕见。
“那可真是及时雨了,多谢村长了。”南向晚感激地应了下来。
见她识时务,村长跟张德财他们才收起那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
“咱们这小山村少有外人来,这也是咱们的荣幸啊,来来,走吧。”
几人跟着村长回村,南向晚则确认了张德财不在家中,便操纵了一只老鼠潜进入张德财家中,然后窜上墙。
那张娃娃年画她一直挺在意,如今张德财出来了,正好给了她一个机会。
当年画被撕扯开来,露出后面用来糊纸壁的报纸,通过老鼠的“眼睛”,她震惊地看到报纸上那几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指印边缘还凝着暗褐色的痂。
这……是谁的血?
王秀兰还是陈雯,或是其它无辜被伤害的人?
假如是陈雯的话,她会不会在这上面留下什么线索?
她让小老鼠凑近,血手指印,滑过一片字迹,但指纹却狠狠戳在两个字上面,一个“南”,一个“军”。
她一时之间不确定这两个字有没有意义。
但有时候宁可谨慎一些,也不能疏忽大意。
暗暗记下这两个字,南向晚一心二用,很快就走到了队伍最后面。
当公安干警催促的声音传来时,她收回心神,应了声,赶紧跟了上去。
路上,南向晚不好意思道:“我今晚不回去,局里的人该担心了,我想借打个电话知会一声。”
村长迟疑了一下,才说:“村部唯一的通讯工具是摇把式磁石电话机,现在锁在木柜里,平时就村干部联络公社用的,若你要打,一会儿我领你去吧。”
“那麻烦村长了。”
“没事没事。”
村长打开了锁,人就守在门外,而南向晚摇把电话接通时,听筒里“滋滋啦啦”响着电流声。
“喂?”
“是马主任吗?我,南向晚,我今晚估计回不去了,就是……”
南向晚目光看向门边,那投落的影子一动不动,带着监视探听的意味。
她眸色泛起碧玺光泽,当即从一棵树上掉落一条斑斓的长蛇。
“啊,蛇——”
“快,拿东西来打它……”
“小心,这蛇有毒,千万别被它咬着了。”
趁着外面一片混乱,她语气一变,立即道:“帮我个事,立即查一下黑水村……” 她压低声音,盯着门外晃过的黑影:“对,就是县志里有没有标注……”
电话线那头传来翻动纸张的窸窣声。
南向晚盯着墙上的语录海报,一边耐心等待着回复,一边提防着外面的动静。
突然,马主任的声音变得急促:“南副局长,找到了,黑水村的确在六五年被划成军事禁区,不过档案都在省档案馆锁着…… 听说当年是搞……”
对方的话音戛然而止,听筒里只剩忙音。
南向晚捏着发烫的听筒,心底的某种猜想愈发清晰起来。
她想起在深山中无意捡到的军用指南针,还有在山腰上发现的防空洞入口……
“打完了吗?” 村长忽然出现,他浑浊的眼睛盯着她,一瞬不瞬。
南向晚心中一紧,赶忙挂上电话,转过身来,表情自然地感谢了两句。
村长见她神色没有任何异样,这才放松紧绷的神情。
这一晚,村长本安排南向晚睡他家,另外几个公安干警则分别在张德财几人家中,可是公安干警牢记陈志国的命令,务必保护好南向晚,因此宁可在外面打地铺,也要守着南向晚。
眼看拗不住他们,村长只能悻悻答应。
夜深人静时,南向晚没有睡,她摸出兜里的指南针,表盘上的夜光下黯淡,她看向北方 ——黑水村的后山上。
“会在那里吗?”
张芳说,她妈妈就被关在后山,那陈雯会不会也一并被关在后山呢?
她盯着那一片深山,只见那远处山梁的轮廓如巨兽蛰伏。
犹豫再三,她悄悄地推开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