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被厚重的云层吞噬,后山的林子阴森黑暗。
树影婆娑间,十几个男人屏息蹲伏,手上紧握着锄头与麻绳。
呵哈,呵哈……粗重的喘息声如同蛰伏的野兽,他们的眼睛在夜色中闪烁着绿光,兴奋、贪婪、残忍交织在一起,在黑暗中形成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氛围。
“来了。”最前面的刘老二压低声音,一只手无意识攥紧脚边的草。
所有人的肌肉都绷紧了,呼吸变得粗重。
树丛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上!”
七八个黑影同时扑出,锄头高高举起——
“吱!”一只灰兔从灌木中窜出,它一双红眼睛惊恐地扫过这群人,然后后腿一蹬就消失在黑暗中。
“他娘的!”刘才二狠狠啐了一口,眼中凶光毕露:“又被耍了!”
他们明明瞧见那个姓南的女人偷偷出了门,朝后山来,现在却蹲了一个空气!
与此同时,张家的柴房里,八岁的张芳蜷缩在一堆发霉的稻草上,单薄的被子根本挡不住夜风的侵袭,她瘦小的身体止不住发抖。
但却不是因为寒冷。
因为再极端恶劣的天气,再残酷的环境,她都适应过来了。
门外,每一次风声呼啸,像指甲挠抓门板的声音,她肩膀就瑟缩一下,手指死死攥住被角。
“别怪我,是你们自己找的……”她小声念叨着,声音细若蚊蝇。
突然,门闩发出一声轻响。
张芳猛地僵住,瞳孔在黑暗中扩大。
她缓缓转头,看见木门被推开一条缝隙,月光如刀,切进漆黑的柴房。
一道纤长的身影站在了门外。
张芳的呼吸几乎停止。
她颤抖着爬下草堆,赤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一步一步向门口挪去。
月光下,她的脸惨白如纸,嘴唇不住地哆嗦。
“你……”当看清门外的人时,她整个人如遭雷击:“你怎么会在……”
南向晚站在门前,脸色冷淡,眼睛里没有一丝温度。
与之前看她的目光已经截然不同了。
“在这个村子里,是不能相信老人跟孩子的。”南向晚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没有去后山,对吗?”
张芳没忍住朝后退了一大步。
那双本该天真无邪的眼睛里,慢慢浮现出一种令人心惊的尖锐与愤恨。
她挺直了瘦小的背脊,嘴角扭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是啊,你为什么没去?你不是想救人吗?怎么了,你害怕了是吗?所以你退缩了。”
她好像笃定了南向晚的行为,惨淡的月光照在她小脸上,充满讥讽:“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城里人,只是口上说得好听,一旦遇到危险,跑得比谁都快!陈老师一样,你也一样,你们都是——”
“够了。”南向晚厉声打断,由于一天都没怎么正经吃过东西,她此时的胃里翻涌着一阵酸灼感。
眼前这个不到她腰高的孩子,此刻眼中闪烁的恶意比那些成年村民更令她心头发寒。
“陈老师出事,你有没有参与其中?”
张芳的笑容扩大了,露出发黄的牙齿。
她歪着头,用一种近乎天真的语调说:“告诉你又怎么样?当初是我故意给她写的求救纸条,我就是想骗她来村子救人,可惜她胆小,没上当。”
“不过没关系,那天你们离开后,我又回了一趟镇小,去办理退学,我故意哭着跑走,她果然不放心追出来了……然后,她就被早埋伏在那里的村民抓走啦。”
南向晚的手指无意识地掐进掌心。
柴门后,张芳的脸一半隐藏在阴影中,另一半被照得惨白。
“那你妈妈呢?”
“那个女人?”张芳轻描淡写说着:“爹说了,她不是我妈,她就是个生孩子的,等肚皮没用就会被处理掉。”
南向晚看着她,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这个孩子……这个本该天真烂漫的孩子,已经被这个罪恶的村庄彻底扭曲了。
“可你也是女的,你不担心你自己吗?”
张芳骄傲地扬起下巴:“我爹说了,我比那些没用的女人强多了,因为我最听话。”
南向晚的胸口一阵发闷。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张芳的场景,她沉默寡言地坐在教室内,一双怯生生的大眼睛,全是渴望学习的可怜模样……难道,这全都是伪装吗?
这个孩子从小就被培养成一个帮凶,一个监视者,一个……
张芳的表情突然变了。
她竖起耳朵,像只警觉的小兽。
“他们回来了。”她低声说,眼中闪过一丝南向晚读不懂的情绪:“没抓到你的那些叔叔伯伯们……他们现在一定很生气。”
她轻声说:“你逃不掉的。”
“就像陈老师一样。”
月光下,南向晚看清了张芳手腕上的淤青——那不是被打的痕迹,而是捆绑留下的。
一个猜想在她心中成形。
“你也被绑过。”南向晚说,不是疑问。
张芳的表情一下僵住了。
她猛地拉下袖子遮住手腕。
“他们对你,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你不是他们的同类,他们永远都不会信任你,你若继续为虎作伥,下场不会比那些女人好多少。”
张芳的脸色变得惨白。
远处,脚步声,夹杂着男人们愤怒的叫骂。
她的眼睛在南向晚和声音来源之间飞快地转动,小小的身体开始发抖。
“他们来了……”她突然一把抓住南向晚的手:“你快走吧!”
南向晚愣住了。
前一秒还充满恶意与对世间一切都不信任的孩子,此刻眼中竟流露出最真实的情绪……茫然,纠结,痛苦。
“为什么忽然帮我了?”南向晚没有动。
张芳的嘴唇颤抖着,眼泪突然涌出:“因为……因为陈老师说……说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她的声音支离破碎:“我错了,她对我很好,是我害了她……我想放了她,可已经晚了……”
沉重的脚步声已经清晰可闻。
张芳猛地推了南向晚一把:“走啊!从后窗走!快!”
南向晚最后看了这孩子一眼——此刻的她,终于撕破了伪装,也因为陈雯有了一丝人性,像个真正的、恐惧的八岁孩子。
转身的瞬间,南向晚听见张芳用极低的声音说。
“她们……陈老师在土牢……”
南向晚终于从张芳那里得到真正有用的线索。
她边走边想。
土牢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