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们按照一开始的说辞,在村子里询问案情,而南向晚则被张德财给拖住了。
“说起来,上次你们专程为我家小芳过来,却没能领你跟那个女老师在家中喝口水,我一直觉得挺对不起的,这次既然来了,快来家里坐坐吧。”
张德财露出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热情好客。
他以为南向晚会不敢,却不料,她微微一笑:“好啊。”
可她不是一个人去的,而是跟一个公安一起。
到了张德财的家,张芳缩在灶台边,灰扑扑的褂子短了小半截,露出细瘦的手腕,腕子上还有几道新鲜的紫痕。
这丫头看到她,没有惊讶跟意外,只是麻木地一直躲得远远的,低头盯着自己的布鞋尖。
南向晚主动跟她打招呼,她也没吭声。
张德财见此,不轻不重地骂了她一句。
南向晚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围,她问:“小芳她妈呢?”
“小芳她娘回娘家了,家里就我一个大老爷们跟个孩子,她马上就要生了,所以给送回娘家,让她娘家人先照应一下。”张德财引她坐下。
张芳从烧开水的锅里舀了两碗水端过来。
“婶子临盆可是大事,你不担心吗?”
南向晚端起碗吹了吹,没急着喝。
她余光忽然瞥见墙上新糊的年画,胖娃娃抱着鲤鱼的图案,这在农村家里很常见。
但它底下糊上的旧报纸却没被撕掉,显得挺仓促随便。
“担心又怎么样?家里没有个女人帮衬,我又不懂接生。”张德财的口吻淡淡。
看得出来,在他眼里,王秀兰根本不是他老婆,而只是一个生育工具。
观察完张德财的家中情况,南向晚就捂着肚子,有些难受:“我想借用下茅房,小芳,你能带阿姨去一下吗?”
张芳一僵,却没动。
张财德正在给院子里的公安递旱烟,火柴划亮的瞬间,南向晚看见他瞥了她一眼,露出一丝有恃无恐的笑意。
他摆了摆手:“茅房在西墙根,芳子,赶紧带领导去吧。”
张芳得他答应,这才走到前面,给南向晚带路。
“黑子”突然低吠一声,被院子里的公安紧紧拽住链子,按往常,别的村子里的狗听见生人动静早该叫成一片,可黑水村却始终安静得可怕。
说起来,这村子里好像没有人养狗吧?
张芳沉默地走在前面,她低着头。
南向晚跟着她,穿过狭窄的小巷,绕到西墙,这附近的房屋都破旧不堪,一个窄小的木门就在前面。
“就在前面。”
她指了指前面。
这里堆满了杂物,还散发着一股霉味,但倒是一个隐蔽的位置。
南向晚左右观察了一下,轻轻拉住张芳的小手,感觉到孩子的手冰凉且颤抖。
“芳芳,阿姨问你,你自那一日起,再见到你们陈老师吗?”
张芳摇了摇头,紧紧抿着嘴唇,一句话也不说。
“那你妈妈去哪里了?”
她抬起头来,脸煞白,眼神中也充满了惊恐。
南向晚心疼地看着这个孩子,她知道,张芳一定是被她爸爸威胁过,不敢说出真相。
“芳芳,你告诉阿姨,你妈妈现在是安全的还是危险的?”
张芳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她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不安全。
这么说,她妈妈根本不是去了娘家待产,而是经过上一次的事情,张德财担心她再次出现脱离控制的情况,将她弄走了。
南向晚看着她轻声说:“芳芳,你知道吗?陈老师上一次来找你,回去之后就失踪了,她可能也遇害了。”
听到这句话,张芳的身体猛地抖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与紧张。
南向晚算是找到突破口了,张芳对陈雯是有感情的。
她终于开口了,可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清:“我妈妈被关起来了,我并没有见过陈老师,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那你知道你妈妈被关在哪里吗?” 南向晚急切地问。
“在……在后山。” 她一双眼睛在阴影里亮得可怕。
张芳刚说完,拐角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男人粗噶质问的声音响起:“谁在哪里说话?”
张芳脸色大变,浑身颤抖,赶紧朝前走。
南向晚回头一看,只见一个村里的男人,正用一双阴翳的眼神盯着她们,眼神中带着不善和警惕。
她知道,不能再追问下去了,否则可能会给张芳带来危险。
两人回去之后,南向晚故意又对张德财说道:“张芳是一个很聪明的姑娘,你应该让她继续读书,以后会有出息的。”
张德财知道她是教育局的人,在她们这些人眼里,读书就出息,可他却觉得,能赚钱才叫出息。
他不屑地笑了笑:“南领导,咱们村子里的女人跟你们城里头的女人可不同,咱们村的女人读再多书有啥用呢?反正最后也是要嫁人生孩子的,还不如省下钱,帮着家里多干些活,这样才更有价值。”
听到他将女人的价值贬低至此,南向晚觉得自己再跟这种人说话,都是一种枉费口舌。
——
石板路被晒得发白,南向晚跟着公安干警在村巷间穿行。
“南副局长,这黑水村的风俗习惯就是这样,排外,不多话,问什么说什么,咱们来了好几趟都是这样。”
南向晚刻意放慢脚步,目光扫过每家每户紧闭的门 ——
确实没有一丝禽畜动静,猫狗就算了,连鸡鸭都好像没养。
迎面遇见一个挎着竹篮的女人,南向晚上前:“这位大姐,打听个事,你认识王秀兰吗?"
话未说完,对方已绷紧下颌,她虽然掩饰得很好,但南向晚还是从她眼中看到一丝慌乱:“当然认识,她不刚回娘家了吗?”
“是啊,可她娘家在哪里?是附近村子里的吗?”
“这、这我哪知道,你得问她男人,她男人对她可好了,夫妻俩恩爱着呢。”
她脱口就是一句前言不对后语的夸赞,就好像机械的语调像被按了循环键,只要有人打听,就自动不过脑地回答。
恩爱?拳打脚踢的恩爱,还是生完一个又一个的恩爱?
南向晚笑道:“是啊,或许是黑水村的习俗吧,我们那的人可没有谁会将自己马上要生产的媳妇儿送到娘家待产。”
女人表情凝固,喉咙被什么堵住似的,吱吱唔唔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
公安干警挑了下眉,相互对视一眼,都忍住了想笑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