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府身为九边雄镇,兵精甲利,军械充足,却在瓦剌叩边时一溃千里,失地丢城,以致敌军长驱直入,陷天子于危境。-r¢w/z+w¢w\.*n,e·t_尔等世受皇恩,丧师辱国至此,何颜对天子?何颜见百姓?”
总兵官井源,目光凛凛地扫视着众将领。
大堂内一时鸦雀无声,众人低头不敢直视,更无人敢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都给我竖起耳朵听好了!”
井源虎目圆睁,案几被拍得震天价响,“宣府败绩已呈御前,职方主事当众宣读给他们听听!”
“职方司主事王翊恭报!”
那人瞅了眼井源,又看向邝野和张辅等人,双手捧起战报时已微微发颤。
“自瓦剌叩边,宣府精锐折损七千六百人,火器尽毁八百余件,粮草辎重被劫十万石。”
他顿了顿,喉间似卡着砂砾。
“十三处关隘失陷,其中隆庆卫指挥使易谦、龙门卫指挥使温海、马营守备杨俊、怀来守备康能、永宁守备杨信均不战而逃,使得宣府防守全线崩溃……”
话音未落,堂外忽起一阵穿堂风,檐角铜铃撞出凌乱声响,惊得众人脖颈发凉。
“唯独麻谷口守备郭懋率部死战,虽寡不敌众而败,却为京军御驾构筑工事,抢得宝贵时间。_看¢书¢君¨ ?更`新\最¨快!”
王翊垂目避开井源那森森目光,小心翼翼道:“战报已宣读完毕,请大帅示下!”
井源猛然拍案而起,虎躯震得案上令箭簌簌作响。
他眯起眼,寒芒如刀扫过众人,话语裹着冰碴:“上述人员还有多少人尚在军中?”
依《大明律》,弃城者当斩。
因此每逢战事吃紧,总有将领或投敌叛国,或隐姓埋名远遁山野。
然而土木堡之变后,杨洪的加官进爵如同一剂迷药,让这些临阵脱逃的将领们心存侥幸,幻想算着能借杨洪之势逃过严惩,却不知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的黄粱美梦。
此时,众人心中不知有多少懊恼与困惑!
王翊手持花名册逐一点名……
随着最后一个名字报出,他抬头望向帅案前,神情森然的井源:"大帅!马营杨俊、永宁杨信不知所踪,其余人等尽皆在场。"
杨俊在居庸关被张辅斩杀,杨信去哪了呢?投敌叛国还是隐姓埋名?
居庸关下的叛军会不会是他?
“大帅开恩!”
一个将领轰然跪地,抖若筛糠地乞求道:“我等戍边多年,此番敌势滔天,便是天兵下凡也难……”
“住口!”
井源一声怒吼,如雷霆炸响:“将这些孬种全部革职下狱,即刻缉拿其妻儿老小,待本帅奏请治罪!”
他愤怒地掷出令牌,“当啷”砸在青砖上作响。!微?趣_小-说-网¢ ?追`最-新!章¢节+
几个将领仍待开口求饶,便被如狼似虎的军士拖出大堂之外。
“郭懋何在?”
井源的目光如鹰隼般掠过堂下。
“末将在!”
一个虎背熊腰的将领,沈若洪钟地回禀道。
井源目光如炬地盯着他道:“麻谷口你以八百敌万,当为军中表率,本帅奏你为参将,共守宣府!”
明代的军事体制中,人事权主要归吏部所有。宣府总兵虽是一方大员,挂“镇朔将军”印,战时节制一众将领,但对于将军级别的任命,并无决定权。
井源既是皇亲国戚,又是钦点的总兵,在宣府的人事任命上,必定会得到皇帝支持。只是他明知邝野在场,却依然行此僭越之举,实在是目中无人。
往日里,能当殿撕碎奏疏的邝野,此刻喉结动了又动,将反驳的话生生咽回喉咙深处。
张辅余光一瞥,见他脸色铁青,嘴角微不可察地勾起半寸。
井源继续无视邝野,将居庸关带来的几个亲信,陆续安排到了空缺的卫所守备上。
井源连眼角都未扫向面色铁青的邝野,他旁若无人地用几个亲信,将卫所守备的空缺逐一填满。
任免完毕屏退众人后,他转身直面张辅:“宣府上下已整肃完毕,太师既是钦命主审,还请直言——这桩案子,要从哪块骨头啃起?”
张辅抚须轻笑,转头望向申祐:“御史台铁面无私的声名,陛下念叨过不止一回,这宣府的糊涂账,还得借申御史的火眼金睛,烧出个清明来。”
七品御史在朝堂不过蝼蚁尘埃,皇帝日理万机,怎会将区区言官挂在嘴边?
这看似捧上天的赞誉,不过是张辅抛来的蜜饯,让人心甘情愿地冲锋陷阵而已。
申祐又岂会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他敢第一个弹劾杨洪,也是看准了皇帝要彻查宣府的决心。既然已被钦点查案,如此难得的立功机会,他又岂会轻易放过。
“下官以为,此行需攥紧两条主线——叛军作乱与军中贪腐。”
申祐指尖叩击案几,眼底翻涌着灼人的野心。 “查贪腐要撬开账册与库房,那些对不上的窟窿,便是藏污纳垢之处;清叛乱得翻透将领的密函,字里行间的暗通款曲,就是谋逆的铁证。”
他忽地抬眼,目光如鹰隼扫过众人:“诸位大人,这两样东西,想必有人比我们更急着销毁。”
张辅抚过长须,目光如炬,将他上下打量一番:“申御史这番剖析,当真是刀刀见血!”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项,就是账册!粮饷账目,在户部驻宣府管粮郎中的档房;军备账目,则保存在兵备道的文簿库。”
申祐扭脸看向井源:“要揪出宣府的硕鼠反贼,须得井帅即刻查封这些地方。”
顿了顿,又刻意拖长尾音。
“就怕有些见不得光的东西,趁着夜色长出翅膀,还望将军调拨得力人手,守好每个窟窿。”
井源恍然大悟。
只要顺着账目与密函深挖下去,杨洪的罪状自会如山崩般倾泻而出。
井源猛然按剑起身,直直盯向申祐:"申御史这把刀,果然够利!"
话音未落,已抽出腰间令箭重重拍在案上,鎏金虎头震得文书簌簌作响。
"来人!传我将令——即刻封锁所有的库房营帐,便是天上的鹰、地下的鼠,也休想靠近半步!"
一时间,宣府境内如临大敌,持戈军士往来于各处档房仓库。整个宣府笼罩在一片肃杀之中,杨洪旧将也人人自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