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封锁宁海.熄灭

王磊的手指有些僵硬,他用力握了握车子方向盘,试图找回一点力气。·3*4_k,a*n′s¨h+u!.¢c\o~m_车窗外是宁海市熟悉的街道,但此刻在他眼里,一切都像是蒙上了一层灰色的、晃动的薄膜。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他弯下腰,感觉肺部像个破风箱,每一次抽搐都带来撕裂般的疼痛。咳完后,他大口喘着气,额头上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留下冰凉的轨迹。

他己经不记得这是今天的第几次咳嗽了。从早上出门开始,这具身体就一首在发出警报。高烧不退,寒意一阵阵从骨头缝里往外冒,整个人像被泡在冰水里,又像被架在火上烤。视线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开车时好几次差点追尾。

他知道自己病了,病得很重。不是普通的感冒。那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痛苦,是他这三十年来从未体验过的。

但他不能停。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今天的流水——一百八十二块五毛。去掉油钱,去掉可能的罚款,还不够支付下周的房租。老家那边,母亲的慢性病又到了买药的时候,父亲的腰椎间盘突出也需要定期理疗……这些念头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让他不敢停下来。

他拿起放在副驾驶座上己经凉透的包子,狠狠咬了一大口。味同嚼蜡。胃里一阵翻腾,他强忍着恶心,把包子咽了下去。需要能量,身体需要能量才能撑下去。

收音机没开。他受不了任何吵闹的声音,那会让他本就昏沉的脑袋更加疼痛。_搜′嗖¢暁*说′蛧~ ~蕪.错/内′容.车厢里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还有发动机单调的嗡鸣。

又一个红灯。他停下车,头靠在方向盘上,闭上了眼睛。眼皮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他好像看到了小时候家门口的那条小河,夏天他在里面摸鱼,被晒得脱了一层皮。看到了第一次骑自行车载着邻家女孩,紧张得手心全是汗。看到了拿到第一笔工资时,给父母买的那台小小的黑白电视机……那些久远的、几乎被遗忘的画面,此刻却异常清晰。

然后,画面又跳到了母亲那条微信。

“磊啊,天气转凉了,多穿点衣服……你天天在外面跑,自己当心点。”

“知道了妈,我穿得厚着呢。就是普通流感,没事。”

他回了这条消息。之后呢?之后他好像就再没联系过家里了。太忙了,太累了,总想着等空下来再说,等下次一定……

心脏猛地一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悔恨涌上心头,让他的眼眶瞬间湿润了。

他有多久没回家看看了?半年?或者更久?他甚至记不清上次和父母好好吃顿饭是什么时候。他总是在奔波,为了所谓的“更好的生活”,为了在这个冰冷的城市里扎下根。

可现在,他连自己的身体都快要撑不住了。他追求的那些,到底有什么意义?

如果……如果他就这样倒下了,谁会知道?谁会记得他?那个每天穿梭在宁海大街小巷的送货员王磊,就像一颗微不足道的尘埃,风一吹就散了,不会留下任何痕迹。-r`u`w_e¨n^x~s!.`c_o,m·

他猛地睁开眼,后面传来了不耐烦的喇叭声。绿灯亮了。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发动汽车。不能想了,再想下去,他怕自己会崩溃。

下一单是去城南的一个老旧小区。地址有点偏,导航带着他拐进了一条狭窄的巷子。路面坑坑洼洼,两旁的楼房挤在一起,墙皮剥落,阳台上晾晒的衣物像一面面破旧的旗帜。

把车停在巷口,他抱着一个半人高的纸箱,一步步往里走。箱子不重,但他却觉得像是扛着一座山。双腿发软,每走一步都需要巨大的意志力。

地址是五楼,没有电梯。

他扶着锈迹斑斑的楼梯扶手,艰难地往上爬。每上一层楼,都要停下来喘好几口气。汗水浸透了后背的衣服,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

他感觉自己快要到极限了。

终于爬到了五楼,他靠在墙上,大口喘息,心脏狂跳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缓了好一会儿,才抬手敲响了那扇斑驳的木门。

门开了一条缝,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探出头来,警惕地看着他。

“你好,快递。”王磊喘着气说,声音沙哑。

老太太接过箱子,动作有些吃力。“放门口就行了,谢谢。”她说着,很快就把门关上了,自始至终没有完全打开。

王磊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心里空落落的。他扶着墙,慢慢往下走。下楼比上楼更难受,每一步都牵动着全身的酸痛。

走到二楼的时候,他脚下一软,险些摔倒。他赶紧扶住墙壁,稳住身形。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是从隔壁那户紧闭的门里传出来的。像是……有人在低吼,又像是野兽的咆哮,断断续续,充满了痛苦和疯狂。还夹杂着某种……撞击声?一下,又一下,沉闷而有力,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用力撞门。

王磊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那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狂躁。他甚至能感觉到那扇薄薄铁门在微微震动。

里面的人……怎么了?

他想起了小区保安老张说的话,想起了群里那些关于“疯子咬人”的传言。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到了头顶。

他不敢再停留,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下了楼梯。

回到车里,他反锁车门,趴在方向盘上,浑身都在发抖。不只是因为刚才的惊吓,更是因为一种强烈的、不祥的预感。

他感觉自己身体里的那个“东西”,似乎也在蠢蠢欲动。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眼前一阵阵发黑。他感觉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的味道。他用手捂住嘴,摊开手掌一看,赫然是一片刺目的鲜红。

血……他咳血了!

恐慌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他颤抖着手去摸手机,想要打电话。打给谁?打120?还是打给……妈妈?

他划开屏幕,手指却不听使唤地点在了母亲的微信头像上。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几天前。那个“注意保暖”的表情包,此刻看起来那么刺眼。

他想打字,告诉妈妈他病了,病得很重。

他好想回家。

但他的手指僵硬得像冰块,根本无法打出完整的字。视线越来越模糊,手机屏幕上的字扭曲变形,像是一群张牙舞爪的虫子。

“妈……”他张了张嘴,只发出了一个微弱的、不成调的音节。

然后,一股无法抗拒的黑暗袭来,吞噬了他最后的意识。手机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啪嗒”一声掉在了脚垫上,屏幕还亮着,停留在、聊天界面。

车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似乎预示着一场迟来的冬雨。破旧的五菱宏光静静地停在老旧小区的巷口。

没有人知道,在这辆普通的送货车里,一个年轻的生命,正在以一种惨烈而无声的方式,走向终结。他曾是这个城市里无数奔波身影中的一员,怀揣着最朴素的梦想,却最终被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无情吞噬。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皮肤下,血管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紫色纹路,如同某种不祥的图腾。他的眼睛猛地睁开,但那里面己经没有了丝毫属于人类的光彩,只剩下浑浊和一种原始的、对鲜活血肉的渴望。

一个普通人,死了。

巷子里刮过一阵冷风,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飘落在车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