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垛已经恢复如初,若不是近前仔细查看,万难发现里面藏人。
而谷垛并非绝对密封,慕容雪藏在里面并不怕有窒息的风险,饿了可以吃刚烙好的大饼,出门前也带了一个羊皮水袋。
有水有粮,躲上一两个时辰不成问题。
“小姨,那我走了。记住,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轻易出来。”
安排妥当后,陈余转身要走。
慕容雪一脸忧色,原则上她是不愿意让陈余以身犯险的。
但不知为何,直觉告诉她...这回应该听春生的!
她紧紧抱住怀中的烙饼与水袋,担忧地叫了一句:“等等。春生,你一定要安全回来,不能有事啊。回来...小姨有个秘密要告诉你...你若想知道,就要安全回来。”
陈余能听出她此时的忧心,回头笑道:“好,我答应你!”
说完,人已跑出了几米远。
临走时,把撑住谷垛的顶木给顺走了。
农户的谷垛一般会垒起三米来高,为了保持稳定性,通常会用木头顶着四边,严防刮风倒塌。
而这些顶木可以用作支撑,当然也可以用作武器!
听着陈余远去的脚步声,慕容雪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无形间。
那位收养她,对她视如己出,却偏偏不让她叫“娘”,只愿意认她做“干妹妹”的养母,临死前对她说过的一句话不觉浮上心头:
“雪儿,你的身世是清白的,而且出自官家大户,本该是大小姐。~5¨2,s′h?u.c*h,e^n¨g`.+c`o′m¨但...因为某些原因,我从你母亲手上收养了你,只等有一天她能来把你带走,所以我并不能认你为女。”
“我和你母亲约定的期限是三年,不过她并没有如约而至,估计已经...她说过,如果她不能按时来接你,便说明你的亲生父亲不愿接纳你,以后你就只能留在我身边了。如今我和老陈都已行将就木,无法再保护你和春生。”
“春生是个乖孩子,若非当年我们捡回他时送医晚了些,他的脑袋就不会有问题。但他的心肠是好的,如果你不嫌弃...就嫁给他吧,也算彼此有个照应。你愿意吗?”
养母余氏在说这句话时,已经病入膏肓,药石无灵。
当时没等慕容雪表态,余氏就咽气了。
但慕容雪心中自知,她与陈余自幼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是具备一定感情基础的。
春生容貌俊朗,体格强健,完全符合她心目中如意郎君的形象与标准。
虽有些痴傻,但胜在踏实,总比周皮那样的纨绔子弟要靠得住,关键是很听她的话,愿意和她生死相随。
她又岂会拒绝?
至于她那素未蒙面的亲生父母,既舍得抛弃,又何必在乎?
她虽然没读过几年私塾,却也深明事理,并不稀罕做什么官家的大小姐。
成了大小姐又能怎样?
只怕会变成像话本中的笼中雀,连自身婚事都无法左右,沦为家族笼络权贵的工具。^k_a!n¨s\h?u\z¢h¨u-s/h.o,u~.*c′o^m?
心中想着,慕容雪打定主意,只要春生安全归来,她就把这个秘密告诉他,并择日成亲。
如此一来,她成为人妇,既可以摆脱一些不必要的纠缠,也算还了养母死前的心愿。
而这时正抓着一根木棍,迅速跑回家的陈余,心中也有一个秘密。
是他那位当过兵的养父,老陈头死前说的:
“臭小子,你有福了。阿父当了半辈子的兵,祖坟冒青烟,让我捡了好几个战功,临老退役还捡了个衙役的肥差,也算老有所终。值了!生平不敢自诩做过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最值得骄傲的...就是把你这个傻小子养得这么俊!”
“但阿父终究不能永远护着你,你要学会独立,好好守护咱老陈家。爹这一身本事都交给你了,以你这个身板体格,满江镇上很少有人能打得过你!你和雪儿都是我收养的弃婴,为了照顾好你俩,我和你娘放弃了再要孩子的想法。”
“知道满江镇以前是做什么的吗?这里以前可是御窑重镇,专门为皇家烧瓷器的地方!只是后来朝廷巨变,撤走了官家队伍,封闭了所有窑坊而已。雪儿的生父...就是当年主管满江镇御窑的官员,复姓慕容。慕容家是什么角色,你以后病好了会知道!但他已有妻室,雪儿是个见不光的私生女。她的母亲是个艺伎...”
“你阿母虽坚称他们肯定会来接走雪儿,但阿父断定,这是不可能的。对于官家那些高门大户来讲,根本不会让私生女进门。我们老两口死后,你要好好照顾你小姨,把她当成自家婆娘来看待,不可让她受委屈,懂吗?”
“她若愿意嫁你为妻,是你的福气。但若想嫁出去,你亦不可阻拦。强扭的瓜不甜,也断然不会幸福!但阿父还是想让你俩成亲,雪儿心善懦弱,嫁出去怕是要吃亏!你要是能听明白阿父的话,到你十八岁生辰时,就跟她表白吧,希望她愿意嫁给你!”
前身是个傻子,老陈头在说这番话时并不确定他能不能听懂。
但前身还是把这段记忆深刻在脑中,“遗传”给了现在的陈余。
换句话说,慕容雪其实是他某种意义上的“童养媳”!
不过很显然,现在并不是他俩互曝秘密的时候。
匆匆赶回家中的陈余,赶忙找出药酒罐,利用为数不多的药酒擦拭自己右脚踝上的红肿。
他头上缠着纱布,后脑生疼,但已经被慕容雪动手包扎过,暂时无碍。
反倒是右脚踝处的挫伤,很可能会影响他的行动。
昨夜前身遭遇周皮暗算,致命伤就在头部,无法百分百确定他已经死亡的情况下,周皮又打伤了他的右脚踝,并扔到乱坟岗等死。
正如慕容雪所说,周皮纨绔无度,小肚鸡肠,向来睚眦必报。
他若醒来,必不会善罢甘休,肯定会来找晦气。
陈余必须做到万全的准备,随时等待周家的报复。
而对付周皮这种无赖,最直接有效的方式就是...打!
把他打残,打怕,方可一劳永逸!
陈余用药酒揉了揉右脚伤势,又用一块布条紧紧缠住脚踝,以免再次挫伤。
好在没伤到骨头,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随后,便坐在门槛上等待,目光冷峻地盯向小院门口。
那根顶木被他倚在一边,随时可以用来当作武器。
他知道像周皮这样度量的人,报复会来得很快,根本不容许有隔夜仇。
而陈余也一样,就算周皮不来,他也会自己找过去。
唯有彻底解决周皮这个麻烦,他和小姨才有安生日子过。
果不其然!
才不到半个时辰,小院外就传来周皮狂躁的怒喊声:“陈余,你这条废狗傻狗,敢伤你周爷爷?今日便是你死期!来人,给我闯进去,把那条傻狗拖出来给本公子舔鞋底!”
话声刚落。
小院的门就被人直接踢开,五六名周家恶仆冲进来,满脸凶相。
排在最前头的三人,手中还拿着刀,其余人则是手持木棍。
虽喊得震天动地,但那几人冲进来后却也没有马上动手。
对方没有动手,陈余也不急着有所动作,仍坐在门槛上沉默不语,目光却锁定周皮手下几人。
那冷色的目光,宛若一眼就看穿他们的斤两。
周皮是个外强中干的无赖,仗着投靠反贼才敢作威作福,那跟在他身边的人又有几个是好鸟?
估计也都是酒酿饭袋,仗势欺人罢了。
他叫周皮?
那不如扒了他的皮,让他人如其名,怎样?
陈余心中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