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棠指尖微顿，那份来自江南道的深青色奏疏，仿佛烙铁般烫手。
她没有回头，只以最快的速度，却又显得不着痕迹地将那本奏疏插回了原先的位置，仿佛只是随意翻看，又随意放回。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面上依旧是那副被囚禁已久的倦怠与平静。
萧承烨已走到她身后。
他的气息，带着独有的龙涎香，还有一丝批阅奏折的墨香，将她整个人笼罩。
一只手臂环上了她的腰，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占有。
他将下巴轻轻抵在她的肩窝，视线越过她的肩头，落在那一堆奏章之上。
“在看什么？”他嗓音低沉，带着一丝刚处理完政务的慵懒。
苏明棠的心，因他这突如其来的亲近而微微一紧。
她垂下眼睑，声音平静无波：“没什么，只是随意翻翻。”
萧承烨似乎轻笑了一声，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拨弄着案上的奏折，一本一本，漫不经心。°ˉd优>@[品￠小t3说2?网> :免2费??o阅}?3读′
“不想看了。”苏明棠伸出手，轻轻按住了他翻动奏折的手。
她的掌心有些微凉，触碰到他温热的手背，激起一丝细微的颤栗。
“陛下，”她声音放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臣妾有些乏了。”
萧承烨动作一顿，侧过头，目光幽深地凝视着她的侧脸。
“哦？”他挑了挑眉，语气带着一丝戏谑，“这有什么。”
“之前，你又不是没看过。”
他指的是她曾经假扮太监，在他书房伴读，甚至替他研墨整理文书的日子。
苏明棠的心，蓦地一沉。
他的手，并未因她的阻止而停下，反而更加强硬地将她整个人更紧地环在怀里，另一只手继续在那一叠奏章中翻动。
空气仿佛凝固了，苏明棠只能感觉到他胸膛的温热，以及那越来越近的危险。
终于，他的指尖停在了那本深青色的奏疏上。
苏明棠的呼吸，几乎停滞。
萧承烨抽出那本奏疏，并未立刻打开，只是摩挲着那比寻常奏折更厚重几分的封面。
他低头，鼻尖几乎蹭到她的发丝，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探究。?¤÷2?e/8$e=看￡;书o=网+x 1追d?x最.±新|章2?节¨
“看的是这个？”
苏明棠的心脏狂跳，面上却竭力维持着镇定，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侧开了脸，避开了他过于亲近的审视。
萧承烨却像是得到了某种确认，揽着她，转身走向一旁的软榻，将她安置坐下。
那本奏疏，被他轻轻放在了她的手中。
然后，他坐到了她的身旁，手臂依旧环着她的肩，另一只手，径自翻开了奏疏的封面。
“刑部侍郎臣顾安宁谨奏，为苏谋案存疑，乞请圣鉴事……”
萧承烨的声音不高，却一字一句，清晰地敲在苏明棠的心上。
他竟是边看边念了出来。
奏疏上，字字泣血，详细记述了十三年前江南苏家如何在一夜之间倾覆，族人或流放，或死于非命，桩桩件件，触目惊心。
那些曾经被她刻意深埋的记忆，如同被掀开了腐烂的伤疤，血淋淋地暴露在日光之下。
苏明棠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喉头涌上一股腥甜。
她想吐。
萧承烨敏锐地察觉到怀中人的细微颤抖和越发苍白的脸色。
他停下念诵，侧头看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这有什么？”他轻描淡写地问，语气带着一丝残忍的玩味。
“你又不是没见过。”
“而且，”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一丝森然的笑意，“福望，月嬷嬷，还有朕的四哥……你杀的人，少了？”
苏明棠猛地抬眼看他，眼中是压抑的痛楚与一丝冷冽的嘲讽。
“陛下好记性。”她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记得臣妾杀人，可还记得，上面那些人，是怎么害你的？”
萧承烨脸上的笑意，倏然凝固。
他眼底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最终化为一片深沉。
“朕没有怪你。”他沉声道，语气听不出喜怒。
苏明棠不再说话，只是逼着自己，将目光重新投向那封奏疏。
顾安宁的措辞极为谨慎小心，既要点出苏案的疑点，又处处维护着先帝的威严，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如履薄冰的试探。
苏明棠一时也拿不准，此人，究竟是真的想为苏家平反，还是另有所图。
“这是有关你苏家的折子。”萧承烨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沉寂。
“江南道新换了一位总督，雷厉风行，这事，才又被翻了出来。”
他看着她，眼神莫测：“说不定，真的会为你苏家平反成功呢。”
苏明棠的心，因他这句话而猛地一跳，却又迅速沉寂下去。
她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声音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若平反成功，臣妾能出宫吗？”
萧承烨的眼神骤然转冷，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吐出两个字：“不能。”
意料之中的答案，却依旧让苏明棠的心，像是被投入了冰窖。
寝殿内，再度陷入一片死寂。
过了许久，萧承烨忽然起身，又从那堆积如山的奏折中翻找起来。
片刻之后，他竟又找出了几本同样与十三年前江南苏家谋逆案相关的旧档和新呈的折子。
他将那些折子一一摊开在苏明棠面前。
“看看吧。”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苏明棠垂下眼帘，目光掠过那些泛黄的纸张和崭新的墨迹。
她看得极快，几乎是一目十行。
这些奏折，有的记录着当年案件的细节，有的则是近期官员对此案的议论和试探。
她的指尖在翻阅一本陈旧的宗卷时，忽然微微一顿。
那上面，一个并不起眼的名字，却让她多看了一眼。
一个她以为，早该消失在尘埃里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