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的安宁,终究是奢望。
萧承烨抱着她,下巴依旧抵在她的发顶,那股温存的假象尚未散去,却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明棠,”他声音低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你恨朕吗?”
苏明棠的心,在暗夜中漏跳了一拍。
恨吗?
这两个字,像一根细长的针,穿过三年的时光,扎在她早已麻木的心上。
她没有睁眼,也没有回答,只是呼吸放得更轻,仿佛已经沉沉睡去。
沉默,有时是比言语更清晰的答案。
萧承烨胸腔的起伏微微一滞,抱着她的手臂,也僵硬了几分。
在他看来,这无声,便是默认。
他忽然低笑一声,那笑声沉闷而压抑,像困兽的低吼。
手臂收紧,几乎要将她揉碎在怀里,另一只手却不安分地开始撕扯她寝衣的系带。
“唔……”苏明棠终于有了反应,眉头微蹙,伸手按住了他作乱的手。
“陛下,”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还有一丝刻意压抑的沙哑,“今日有些累了,不想……”
话未说完,但意思已经足够明显。
萧承烨的动作停了下来,黑暗中,他侧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侧脸,即便看不清,那审视的意味也如有实质。
“累?”他嗤笑一声,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讥讽,“你有什么可累的?”
“不是日日待在这后殿,锦衣玉食,除了侍寝,便是发呆吗?”
“还是说,”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你又背着朕,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苏明棠心中一凛,面上却依旧平静无波。?8+1!k*a~n*s!h′u+.·c¨o·m^
“没有,”她轻轻摇头,声音低微,“陛下多虑了,臣妾只是……心有些累。”
心累。
这两个字,像羽毛般轻飘飘,却又重逾千斤。
萧承烨闻言,竟是微微一顿,钳制着她的手臂,缓缓松开了。
他没有再抱着她,而是猛地翻了个身,背对着她,只留给她一个冷硬的背影。
寝殿内,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苏明棠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不悦,那是一种熟悉的,暴风雨来临前的征兆。
她不能让他生气。
至少,不能因为这点小事,让他将怒火牵连到明梧身上,或是打乱她好不容易才筹谋的一丝生机。
她轻轻叹了口气,疲惫地转过身,朝着他的方向挪了挪。
“陛下?”她试探着唤了一声,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讨好。
萧承烨没有回应,仿佛已经睡熟。
苏明棠知道他没有。
这个男人,即便在睡梦中,警惕性也高得吓人。¨b/x/k\a~n.s`h*u_.¨c.o\m.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从他身后,轻轻环住了他的腰。
她的脸颊贴在他的背上,隔着中衣,能感受到他身体的温热,以及那紧绷的肌肉线条。
“陛下,别生气了,好不好?”她的声音更软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示弱。
萧承烨依旧一动不动,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丝毫改变。
苏明棠也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抱着他,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在冰冷的夜里交缠。
不知过了多久,她真的睡着了。
翌日。
天光微亮,苏明棠便被萧承烨例行公事般推醒。
“起身。”他声音清冷,不带任何情绪,仿佛昨夜的暗流涌动从未发生。
苏明棠只觉得浑身酸软,眼皮重得像是黏在了一起,困倦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含糊地应了一声,翻了个身,竟是又沉沉睡了过去。
萧承烨站在床边,看着她毫无防备的睡颜,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往日里,她就算再不情愿,也会在他开口的瞬间强撑着起来。
今日,倒是有些反常。
他没有再催促,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转身出了寝殿。
苏明棠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却也格外绵长。
待她终于悠悠转醒,已是日上三竿。
她有些茫然地坐起身,环顾四周,殿内安静得有些过分。
更让她心惊的是,当她走出内殿,却发现萧承烨竟未离开养心殿后殿。
他甚至将平日里在前殿批阅的奏折,悉数搬到了后殿外间的紫檀木长案上。
此刻,他正端坐案后,神情专注地批阅着奏章,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为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浅淡的金辉,冲淡了几分他眉宇间的戾气。
苏明棠的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这是何意?
是要将她彻底困死在这方寸之地,连一丝喘息的机会都不给她吗?
如此一来,她便是想寻个僻静无人的角落给自己施针,都变得难如登天。
萧承烨自然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守在后殿。
朝中事务繁杂,总有些需要他亲自出面接见臣子,或是主持廷议。
每当这时,便是苏明棠难得的,可以稍稍松一口气的时刻。
只是这后殿,除了冰冷的宫墙和奢华的陈设,再无他物,实在无聊至极。
她被困在此处,行动受限,连多走几步都可能引来暗处鹰犬的注目。
这日午后,萧承烨又去了前殿议事。
苏明棠百无聊赖地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那堆积如山的奏折上。
她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随手翻开了一本。
奏折上的字迹工整,内容却大多是各地官员的请安折,或是歌功颂德的溢美之词,看得她索然无味。
她耐着性子又翻了几本,发现除了少数几个州府上报了些许旱涝蝗灾的天灾之外,其余的,竟多是些地方官员相互攻讦、争权夺利,或是因苛政而引发民怨的人祸。
苏明棠看得有些意思,一本接一本地翻了下去。
她不得不承认,萧承烨这个人,虽然喜怒无常,阴晴不定,但在处理政事上,确实有其雷霆手段和过人之处。
许多棘手的案子,在他朱笔御批之下,条理清晰,处置果决,往往能直指要害。
她翻看着,指尖忽然触到一本与其他奏折材质略有不同的封皮。
那是一本来自江南道的奏疏,封面是深青色的,比寻常奏折更厚重几分。
她心中一动,将其抽出。
展开奏折,一行熟悉的蝇头小楷映入眼帘:
“刑部侍郎臣顾安宁谨奏,为苏谋案存疑,乞请圣鉴事……”
江南苏家!
苏明棠的呼吸猛地一窒,握着奏折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苏谋案……父亲的案子!
竟然有人在时隔十三年之后,重新提及此事,并且直指案件存疑!
顾安宁……
她死死记住了这个名字。
是谁?
是谁在查父亲的案子?
会是萧承烨吗?他会如此好心,肯为苏家平反?
苏明棠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无数个念头在脑海中翻腾。
还是说……
这个顾安宁,便是当年父亲出事前,暗中嘱咐她,若有万一,可以设法投奔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