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天子寝居之所,能接触到的人,比在东宫时多了不少。
那些曾经在东宫服侍过萧承烨的宫人,如今也随着他地位的攀升而水涨船高,大多都在养心殿当差。
这其中,最成功的自然是赵鞍。
如今的赵鞍,已是养心殿的总管太监之一,虽然依旧对萧承烨怀着深入骨髓的敬畏,但对苏明棠,却始终存着一份复杂的情谊。
当年在东宫,他曾是萧承烨身边得脸的太监,也是少数几个知道苏明棠曾是萧承烨心尖上人的人。
苏明棠寻了个机会,在萧承烨去前朝议事时,屏退了左右,私下见了赵鞍。
赵鞍一见苏明棠,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奴才……奴才给娘娘请安。”
他如今虽是总管,但在苏明棠面前,却依旧执着旧日的称呼和礼节。
“赵总管请起。”苏明棠声音温和,示意他起身。
赵鞍站起身,却依旧躬着腰,不敢直视苏明棠的眼睛。
他心中有愧。
当初若不是他为了邀功,极力撮合太子与苏明棠,或许太后就不会那般忌惮苏明棠,也就不会那么急于在婚前揭穿她的身份。
若苏明棠的身份没有过早暴露,萧承烨对她的恨意,或许也不会积累到今日这般深重的地步。
毕竟,萧承烨对那些真心投诚于他的人,并非都是这般冷酷无情。¢x¢n*s-p¢7^4¢8,.~c¢o·m/
“赵总管,”苏明棠看着他,开门见山,“本宫想向你讨一样东西。”
赵鞍心中一凛,忙道:“娘娘请吩咐,只要奴才能办到的,万死不辞!”
苏明棠淡淡道:“不必如此严重,本宫只是想要一副针灸用的银针。”
赵鞍闻言一愣,下意识地问道:“银针?娘娘可是凤体有恙?奴才这就去请太医!”
苏明棠摇了摇头,唇边泛起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苦涩笑意:“不必了,这针,不是用来治病的。”
赵鞍是何等精明的人,在宫中浸淫多年,瞬间便明白了什么。
他脸色微微一变,旋即又恢复了镇定,低声道:“娘娘放心,奴才明白了。”
顿了顿,他又忍不住多嘴了一句:“陛下……陛下近来常说,希望能早日有个小殿下……”
苏明棠眸光微闪,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模样:“本宫知道了。”
她没有明说这针是用来做什么的,但彼此心照不宣。
她不能让萧承烨得逞,至少,不能让他用一个所谓的“孩子”来彻底困住她。
当然,她也不能保证这法子一定有用,但总要一试。
赵鞍见她神色如常,心中稍定,便也不再多言,只应承下来。
苏明棠又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对了,赵总管,本宫听闻陛下准备秋猎了?”
赵鞍忙回道:“回娘娘,确有此事。)我,的!+*书±£城?§1 ?首_发a陛下说,近来宫中事多,想出去散散心。”
苏明棠心中一动,追问道:“那定在何时?随行的人员可都定下了?”
她知道,想趁秋猎出宫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萧承烨绝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但多了解一些信息,总没有坏处。
赵鞍一笑,似乎以为苏明棠是想一同前往,便道:“回娘娘,时日大约在立秋之前。至于随行的人员,眼下还未完全定下来。”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讨好的笑容:“不过,有一件事奴才可以肯定,陛下一定会带着娘娘您。”
苏明棠微微一怔,随即冷静地反问:“什么?带着本宫?”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陛下怎么会……往年秋猎,本宫都是留在宫中的,今年怎么会突然想着带上本宫?”
赵鞍笑道:“娘娘有所不知,陛下说,这段时日委屈娘娘了,想带娘娘出去放松放松心情。”
他压低了声音,又补充了一句:“再者,如今皇后娘娘被禁足中宫,新晋受宠的安才人前些日子也因言行失当,被陛下罚在自己宫中思过,不得出宫。这后宫之中,能陪王伴驾,让陛下舒心的,可不就只有娘娘您了么?”
苏明棠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眸中的思绪。
放松心情?
只怕是换个地方继续折磨她,或者,又有什么新的算计在等着她。
萧承烨的心思,她从来都猜不透。
她不动声色地对赵鞍道:“有劳赵总管了。”
赵鞍连称不敢,又叮嘱了几句,便退下了。
他的动作很快,效率也极高。
就在当日午后,趁着萧承烨在前朝与大臣议事的空档,赵鞍亲自端着一盏据说是新进贡的“凝神益思”的参茶进了后殿。
宫人们远远地行了礼,不敢近前。
苏明棠指尖轻轻一拨,就从那厚实的紫檀托盘底部,摸出了一只扁平的锦袋。
锦袋入手微沉,里面正是她需要的一副崭新的银针,针尖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幽微的冷芒。
夜,再次降临。
空气中弥漫着萧承烨惯用的龙涎香,霸道而浓烈,一如他的人。
苏明棠沐浴过后,如往常一般躺在冰冷的锦被上,等待着那个男人的到来。
不多时,萧承烨带着一身夜露的寒气走了进来。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急切,而是慢条斯理地褪去外袍,只着中衣,上了床榻。
他从身后拥住了她,温热的胸膛紧贴着她的背脊,一只手不安分地伸到她身前,握住了她的手,细细把玩着。
苏明棠的身子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随即又刻意放松下来。
萧承烨的指腹摩挲着她的指尖,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在她耳畔响起:“朕瞧着,你指尖的青色,似乎淡了不少,如今已是浅浅的粉红了。”
他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带来一阵战栗的痒意。
“蚀心散的余毒,这么快就散了?”他像是随口一问,语气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审视。
苏明棠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昏黄的烛光下投下浅淡的阴影。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声音带着一丝睡意朦胧的沙哑,“之前中的毒,其实并不算太深,只是纯粹的痛楚更甚一些。”
她没有说谎,蚀心散最折磨人的,确实是那日夜不休,仿佛要将骨髓都碾碎的剧痛。
萧承烨闻言,似乎轻笑了一声,胸腔的震动透过她的背脊传来。
他将她抱得更紧了些,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竟带着几分难得的温存:“那就好。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
他的声音很轻,像情人间的呢喃,又像是一种郑重的许诺。
苏明棠的心却猛地一沉。
这话,何其熟悉。
三年前,他命人给她灌下蚀心散,伤她筋骨时,似乎也是这般“温和无害”的语气。
他说:“明棠,别怪朕,要怪就怪你太聪明,也太不听话。”
他说:“只要你乖乖受着,朕保证,你会好好的。”
他说了很多,每一句都像淬了毒的蜜糖,话语轻柔得像是在撒娇,可做出的事情,却能让她痛彻心扉,永世不忘。
这个男人,在他不生气,或者说,在他刻意压抑着怒火,想要达成某种目的的时候,总是这副模样。
苏明棠只觉得身心俱疲,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她不想去揣测他这句话背后又藏着怎样的算计,也不想去分辨他此刻的温存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她累得很,只想睡觉。
哪怕只是片刻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