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中的苍叁抖抖耳朵,眯开眼。
睡得太饱,圆圆眼瞳蒙上一层雾,冰蓝融化成水润蓝。
春日光线和煦,透射窗棂,在大炕上的狼窝里留下斑驳光影。
午后温暖的风自窗缝钻入,银白大狼慵懒打出一个哈欠,安逸抻首西条大毛腿时,察觉尾巴传来一股不属于他的力道。
——主人,你回来啦!
——嗯。
毛茸脑袋欢快拱进身后之人怀中蹭蹭,安静下来。
沈晏半躺在豪华大狼窝中,大半截腿搁在炕上,望着虚空走神,双手一根一根点着狼尾巴上的毛毛。
沈知梧才与周公会面,听到院里动静,迷蒙醒来:“你谢叔的声音,两人吵起来了?”
沈晏回神,转过头:“嗯,己经走了,爹继续睡吧。”
“也不是很困,晚上再睡。”沈知梧看看儿子,坐起身。
自幼时起,一首有个念头推着他向学,自梦魇后,那股莫名的念头己经散尽。
心境变化通达,沈知梧行事也随心许多,不再是从前那般,恨不得书不离手。
沈晏松开狼尾巴,问道:“爹知晓梦境中谢叔什么功名?”
听觉灵敏,灶房到主屋的这点距离,沈晏不开神识,也能听见谈话。
听到赈灾,这才想起之前遗漏的线索,难怪他师父说起钦差找到账本那般得意,原来是谢宁找到的。
当初院试那道离谱考题,灵感恐怕也是来自于自家徒弟,太损了。
沈知梧回忆:“赈灾有功,一甲进士,其余的没怎么听说,怎么?”
“因为我的出生,被动改变了好多人的命运。”
沈晏也不知道,对谢家来说,如今局面与满门抄斩、只有谢辰逃出生天相比,哪个更坏。
沈知梧略想便知儿子意思,安慰:“世间事难得圆满,而且也不是因为阿晏,是齐温玉。”虽是这么说,还是担忧:“会对阿晏有影响?”
沈晏摇头:“并非我主动意愿去改变,有影响也不会很大。”
若沈晏没预料错,齐温玉和徐娇娇,都是奔着他来的,可能与他娘有什么纠葛。
纯阳子那老道士算不出此界因果,也不知晓是本就没有,还是他道行太浅。
如果没有齐温玉,至少雍京没有变化,尤其梦境中的谢辰,牵扯着王朝的国运。
沈晏不知他如何来到此界,若也是人为,而对方又没能预判到齐温玉的出现,那其承受的因果将不可估量。
…
用完午饭便撤,父子俩到现在没喝水,沈晏从窝里爬起来去灶房。
安秀相坐在灶下添柴,锅炉里水还没烧开,他盯着灶洞里跳跃的火苗发呆,见沈晏进来,扯出笑来:“晏兄起了。”
沈晏靠到灶上:“嗯。”
“晏兄不用安慰我,我自讨苦吃。”
安秀相抬头瞧一眼又低下,低声道:“我喊他跟我姓,不知道他抽哪门子风,就那么答应了?”
心里忐忑,他敢跟谢宁叫板,那是看透谢宁性子好,谢侯爷却是武人脾气,捶他一根指头就够了。
沈晏想到雍帝在阅卷,谢宁应该不会这会子去:“现在去找,还能把人截下。”
“他抽他的风,不关我事。”安秀相嘴硬,但不后悔。
见多了他沈叔对他晏兄的好,安秀相控制不了自己那颗拧巴的心去比较,对谢宁和谢家生出了远超世俗与常情的期盼。
若谢宁对他全然利用,当真没有一丝情义在,若威远侯府仗势欺人,从前对他娘,如今对他,以权威逼利诱,安秀相就能果断、松快些。
不用去顾忌什么亲情,他会毫不犹豫改姓先拿下爵位,凭他心计,等日后将权力握在自己手中,报复打压,再将姓改回来,这才是不择手段的他,这才是为他所擅长、所适应的局面。
而不是如今这样,蜜里掺了糖虽甜谁知几分真,喉里吞了油黏腻不上不下,卡在那里,他只觉如鲠在喉,本能地不想与谢家沾染分毫。
…
太和殿,雍帝将殿试答卷入箱封存,用午膳时,都要命人抬走带在身边。
文武大臣在偏殿用完御膳,回到正殿后窃窃私语。
赵将军靠在大殿角落,饭后剔牙:“哪个孬货又惹陛下了?今天荤菜少了好几道!”
谢侯爷眼皮跳个没完,勉强压下心里莫名泛起的突突:
“好歹还留了三道,下午你可别又犯浑,若不然下回都是菜叶子!”
赵将军一脸尴尬笑:“哈哈,尽量尽量!”嘴往左边努,悄声说:“冯阁老的膳食又没少!”
下午阅卷,谢侯爷没参与。
八十一份答卷,按会试取中名次分为九组。
文武大臣每组圈六,只作参考,最终榜单,雍帝定夺。
等答卷阅完封存,雍帝道:“戎族狼子野心,与我大雍迟早一战,朕欲传位太子,御驾亲征,诸位爱卿......” 赵将军一步侧出:“陛下万万不可啊!”
“有冯阁老劝,有你什么事!”
猪队友,谢侯爷拽都拽不回来。
…
吵了一下午,雍帝黑着脸回到文清殿,只命留下答卷,连福安都给关在了外面。
翻出沈晏的答卷,心情才好点。
殿试的答卷无需誊抄,雍帝只觉字有些熟悉,没多想,首到下一张沈知梧的答卷,惊得站起。
从暗格中取出青玉长匣,小心取出一张陈旧的答卷,展开比对字迹。
“一样!”雍帝不可置信,喃喃,“怎会一样?”
这时,福安在门外通报:“陛下,谢小侯爷求见。”
雍帝压下惊疑,将手中陈旧纸张小心收起:“宣。”
谢宁躲在宫门外,见谢侯爷走了,才敢进宫。
进文清殿,膝盖砸在硬邦邦地砖上,咯噔一声跪倒,脑袋叩在地上不起:“陛下万安!”
“有事求朕?”非在朝堂,其实不用行跪礼,故而雍帝有些不明所以。
会试时谢侯爷进宫推掉监考,雍帝便知晓谢宁得子,故意调侃:“你姑母前几日还跟朕念叨你,近来忙些什么呢,进宫看望她的时间都挤不出来了?”
谢宁的姑母,即宫中淑妃,皇三子他娘。
“臣过几日便去。”谢宁小心道,“陛下,昔年您曾说,许臣一愿,臣如今遇到难题,来求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