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张知府完全不给机会——宣州无匪。
不得不说,他张兄那位知府爹,虽是个快致仕的老头,又有二十个孙子每日绕膝缠身,却将顺江府治理得还不错。
如这平阳恶匪一般的,穷凶极恶之徒,沈晏未曾听说过。
欺压百姓、谋财害命,竟能逍遥法外作祟十余年。
——既然叫他给碰上了,不劫白不劫!
平阳菜鲜香,多吃却易渴。
沈晏抿一口客栈的茶水。
面前桌上,除了小二送来的茶壶,还摊放若干银锭、碎银、铜钱。
扫一眼得:“二百三十六两三文。”
一百五十两:沈知梧攒了十五年。
三十六两三文:沈晏卖参钱,以及三十亩田出产所得,大手大脚花销后剩下的。
五十两:府州县三级加钟南书院,给举子拨的赶考费。
父子俩平日不对账。
这下将各自收着的银钱,一凑一数,沉默。
饿不死,但若考虑在雍京城买宅子,远远不够。
“爹,明日傍晚商船就要离开码头,我今夜便行动。”
沈知梧买不起儿子想要的大宅子,无意见。
默默将布匹展开,比着儿子身量,一剪裁下。
再剪出两个洞,手腕大小。
——此乃夜行衣,掩盖面貌身形。
隐身消耗灵力,灵气不是随便找座山便有。
能省则省。
“土匪奸恶,阿晏若是与之碰面接触,别掉以轻心。”
沈知梧没杀过人,但如此教子:“匪不可信,多话者杀之。”
——人心险恶,死人不会,先下手强者更强。
试衣的人整个罩在布中,只留两只手在外,不露半点面容。
自然瞧不见神色。
只又轻又缓的应答声传出:“爹放心,我知晓。”
透着寒意邪气。
隔着布,也能听出里面的人该是在笑。
轻描淡写一句,偏偏叫人安心下来。
沈晏表示:
——险恶好啊,这种垃圾他包克的!
…
“大哥,买的馒头就是好吃,软的!”
客栈墙外小巷里,虎子兄弟蹲在一块,靠墙啃大白馒头。
平子一口咬了半个,嚼了许久粘到牙花子上,拿手抠下来继续嚼:“当然好吃,白面做的,没掺杂粮进去。”
“俺们是不是吃太好了?”花高知县的钱,骆子心里有负担。
一个馒头就得一个铜板。
良心受到谴责,油锅里炸,一根筷子捞不上来似的,别提有多难受了。
虎子摇头:“大人说了,吃饱吃好才有力气揍人!听俺的,以后七天吃一回肉包子,补油水!”
三个弟弟点头。
“现在进客栈不划算,等天黑再进去,住柴房不贵,凑合一晚,又能给高大人省一笔。”
窗下叽里咕噜之语,激的神识视线都跟着抖。
沈晏忍住笑,神识越过西人,往府衙去打探确认消息。
却发现,据说嘴里长燎泡,急得吃不下去饭的平阳知府,在......
…
“委屈大人了!”灰衣大汉递上油纸包。
“何来委屈,痛快。”
府衙暗室里,平阳知府慢条斯理撕开包子皮,挤出里面肉馅来,嫌弃地看了一眼。
询问下属进展:“如何,黑虎寨可有消息来?”
“刚收到线人递出来的消息,下山来找咱们谈判的土匪,尸体被发现了,运上山后,寨里...起锅开宴了。”
灰衣人一边说,一边悄悄打量上官面色。
“好。”
端坐的男人,声调略高一些,瞧上去依旧冷静自持,只那下眼睑血色弥漫,透出癫狂快意。
手上松开劲,肉馅又回到皮中。
平阳知府咬了一口肉包,连肉带皮,津津有味。
不忘问:“军营里呢?”
灰衣人咽下一口唾沫回复:“师爷去借兵,一首赖在军营里,属下己经吩咐过,让线人将城中舆情民意,在军营里散播开,想必用不了多时,那位统领就会来找大人了。”
“嗯,再派人去青阳山,一个时辰派一个,都用咱们自己人,叫他们注意点,往后就不要在人前露面了。”
“是。”
“还有,下回记得买馒头,虽然百姓不知晓,但本官,也该给母亲大人守孝了,你说呢?”
灰衣人一个激灵,头皮发麻,抖着嗓子应下:“...是!”
下属离去,平阳知府注视着桌案上的舆图,久久不动。
沈晏记下青阳山位置,便收回神识。
闭眼,先睡一觉,等待天黑。
是夜,月黑风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