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起哄的,正是当年县试那位富贵兄。
闻诸人言,这位骚包公子“刷”的一声,收折扇在手,居高临下,一一隔空点过底下出声之人,假作懊恼状:
“非是我不让呐,是举人老爷低调不爱显摆!且等着,我这就去替你们将他劝来!”
说完,折扇插在腰间,旋身利落离开窗前。
半盏茶的功夫,终于拉来满脸无奈的窜稀兄,又自己动手拽来麻袋,对底下喊:
“举人老爷这便来了,诸位说是两把,那就只有两把啊!”
嘴里说两把,自己先从麻袋里抓一把洒下,堵住众人将要出嘴的抱怨后,才退到一旁。
留窜稀兄一人在窗前,自袖袋中取出铜钱,连洒下两大把。
底下哄抢,热情高涨数倍,抢完抬头道谢,窜稀兄对窗下拱完手,窘遁。
富贵兄又占去窗,哈哈调笑:“没了没了,我撒的诸位又不稀罕抢!”
“切~!”换来嘘声一片。
富贵兄也不恼,倚窗大笑。
人群去抢另一扇窗中人不断洒下的喜钱,右移,便现出后面的少年。
大笑之人笑声停下,两手撑在窗棂上,略倾身朝下,挤眉怪笑。
幸灾乐祸语气分享:“喂,小兄台,叫你知晓,当初举告那位,疯了!”
沈晏挑眉,似笑非笑看他。
“...笑毛啊!”富贵兄小声嘀咕一句,搓搓胳膊遁走。
没笑毛。
那位红眼兄得罪高大人,没了庇护,用不着高升多说一句,九河县的其余富商自会动手,趁机落井下石打压。
富贵兄家中少不得分一杯羹。
红眼兄家中生意一落千丈。
他当年托妙春堂孙老大夫,在县城附近买的三十亩田,就是红眼兄他爹抛售的。
至于疯......
三年噩梦,心有悔过时噩梦即止,用不了三年。
但若恶意难消,只会越陷越深,疯癫不足为奇。
所思不过一瞬,正要抬脚离开,一枚铜钱径首朝他脚边滚来,还有一只小胖手跟在后头追逐。
铜钱停在沈晏脚尖处,立住不动。
小胖手紧张地捏成小拳头。
沈晏低头,小娃娃仰起脑袋,圆圆眼睛一眨不眨。
两人对视三息,小娃娃蹲下,小拳头张开抓起铜钱。
走两步又回头:“大哥哥,谢谢你!”
谢完手攥铜钱,颠着小肚子,吧哒吧哒,朝不远处瘦高男子开心跑去。
“爹爹看,宝儿也抢到啦,给爹爹!”攀着男子小腿,将铜钱举高高。
男子却没接,朝沈晏作揖谢过,弯腰抱起小娃娃远去。
茶楼右边窗里,小小少年又洒下一把铜钱,指着远去之人,问身后一对男女:
“爹,娘,那个叔叔好眼熟啊,我好像在哪见过他...哎呀,想不起来!”懊恼拍头。
被他爹娘捉住手,塞了铜钱安慰:“不重要,是谁都与咱家无关就是了,来,毛儿,再撒一把!”
心满意足,故而恩怨消,前事无关紧要。
坠落的铜钱西散,滚落些许,擦着少年前行的脚步而过。
没再停留。
再没遇见。
……
动身在即,袁简辛把沈晏叫去,叮嘱:“你小子脾气差,也没个尊卑,若叫你忍着扮乖,老夫怕你哪天忍不住,把皇宫掀了!”
言下之意,确信徒弟必中。
“左右陛下是个能容人的,只要你不犯浑,拿你那破竹棍架他脖子上,不会砍你脑袋的。”
“人心多变,师父确定?”
“陛下不会!”老头笃定,看徒弟不信,叹息道,“你不懂,老夫倒是宁愿错看走眼......”
惆怅遗憾:“唉~,只恨未能长伴君侧分忧啊~!”
沈晏不懂君臣之谊,没多言反驳。
明日就要启程,沈晏回去和他爹一起收拾行李。
苍叁咬来狼窝,推来大盘子。
——主人,还有我的窝和碗!
沈晏收起大盘子,将窝翻过来倒回去看,旧旧小小的,不满意。
——窝还要?你又不咋睡,等到雍京,我再给你做一个大的。
狼头歪到左边思考,又正回来,点点毛脑袋。
——好吧!
翌日一早,沈晏和沈知梧辞别师长。
张世承、许方鹤送出山门,还想送下山。
父子俩婉拒:
“张兄许兄,不必远送。”
“是也,就此别过,来年雍京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