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急得大喊:“我给钱给你!”
一步。
“五十两!”
两步。
“一百两!”
三步、西步、五......
“孤本——!”
沈晏收回脚。
后面一看有戏,承诺:“我有许多孤本,行李里就有,你若扶我,尽可借你!.....”
沈晏意动,将学契折了,揣进怀里,脚步回转走到他跟前。
很胖的一个人,趴在门槛上,上半身在里面,下半身在外面。
高高的门槛顶住他的大肚腹,想必不好受。
天将昏暗,光线变弱。
汗水洇进眼中刺痛,张世承眨眼以泪逼出汗液。
再抬头看来人,学管没骗他!
竟然确实如他所说,是个略微单薄的小少年。
心里顿时失望。
抬起厚手,抹掉脸上又渗出的许多汗,盯着小少年眼睛,出口竟是恳求语气:
“你、你可否,可否去叫几个人来扶我?我刚刚答应你的,依然作数!”
程学管闻言良心忽痛。
——这人怎么还有两副面孔?
先前那么咄咄逼人,搞得他现在才是恶人似的?
钟南书院背靠唯一千年世家大族,作风十分强势。
管你知府之子,还是知州弟弟,进了山门,只是普通学子。
张世承不知,方才他若执意以权压人,今日进不了山门。
程学管开口转圜,欲挽回形象:“咳咳.....!咳咳咳——!”
然而,目瞪口呆,受到惊吓,假咳变真咳。
只见,小少年一手抓住张世承背上衣衫,悠悠然拎起,往天上那么一甩。
双手接住,举在头顶之上。
“啊——!吾乃知府之子——!”张世承吓得大叫。
听他又喊出口癖,沈晏差点手软。
“你再喊,就自己爬吧,喊得我手上没力气!”
“对、对不住!不喊了!”张世承躺在手上喘着气,抱手望天,丝毫不敢动弹。
“程学管,他住哪?”沈晏不知送哪个园,遂问。
“啊?哦、哦,住、住你们那园!”程学管反应半天才回。
沈晏举着人往清竹园去,程学管赶紧捡拾地上行李。
许方鹤从灌木丛中站起,神情恍惚,嘴里喃喃:“晏清兄真乃神人也!”
“许学子,快来帮忙!”程学管拎不动许多。
…
天黑下来,清竹园里,沈知梧慢慢挪去供水处,取水回来。
与举着庞然大物的儿子,在园门口相遇。
“阿晏,你这是?.....”
“爹,这是新来的,住咱们园,爬石阶爬的。”
“在下失礼,请这位、这位兄台见谅!”张世承看不见人,无措道歉。
“不妨事,先进去。”
沈晏将人举进园子,空屋都锁着。
正要将人放到地上,程学管追来。
丢下行李开一间屋子锁,就在父子俩屋子右舍。
“快,放床上。”沈晏轻放下张世承,程学管忙问,“胳膊还好?”
沈晏甩甩胳膊:“程学管放心,我自小力气大,没什么事。”
程学管抹掉额头汗,是力气大,可未免也太大了些!
他瞧着这张学子,体重不下三百斤呐!
有这力气还拿什么笔杆子,干脆抡大铁锤去算了!
许方鹤将行李拿进来,沈知梧将水送回屋也过来。
“张学子,你是一人住还是?.....”
未等问完,喘过气缓过来的张世承,毫不犹豫选择:“一人就好,要加银我知晓,我付!”
“是,一年加银十两。”
张世承望向许方鹤:“是方鹤兄?从前一个书院可是?劳烦你将最小的那个包裹递给我。”
许方鹤诧异,似乎没想到这人认识、记得自己。
取来包裹递给他,好奇问:“张兄这一路是如何上来的?”
——不会是手脚并用爬上来的吧?
取出银,张世承起不来身,程学管上前去接。
张世承自嘲:“不瞒几位,我知自己斤两,靠自己定是上不来,便坐小抬轿,让西名随从抬我,可惜抬到半路,他们全部累瘫下,我只好自己上来。”
沈晏看向他磨破的手指,拽拽程学管袖子。
程学管看一眼,明了。
“咳,你们各自忙去吧,我照看他。”
他是学管,照看学子,职责之内。
沈晏三人欲走,张世承忙喊:“小兄台,多谢你帮我,孤本我......”
沈晏摇头:“明日你若起得来再说,我住隔壁。”
张世承努力昂起头笑:“明日怕是起不来,等我好些,我给你送去。”
“好。”沈晏无所谓,人又跑不掉。
不知为何,张世承笑得更开心。
过于圆胖的脸,那一首紧绷的肉自内而外松下,面相都有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