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到沈氏祠堂,沈知梧和沈晏点燃两盏崭新的长明灯。
——这回的灯更大!
照旧给沈爷爷、沈奶奶上完香,两人一狼归家。
两名衙役出村,也到村口守着。
有乡绅来拜访,被他们挡回去。
高知县心急,让两人回来收拾行李、安顿好家里,明日就由衙役护送去钟南书院。
时间紧急,一堆事要处理,父子俩各忙各的。
屋主送的贺礼先前由沈大山带回来,摆在堂屋桌上。
一时用不上的,沈知梧就打发沈晏去送人。
“爹,送哪几家?”
“随意,阿晏做主。”
沈晏挠头离开。
见儿子的背影消失,沈知梧搬块石头进院,闩上院门。
面无表情站到主屋门前。
十二年,主屋门锁早己锈迹斑斑,锁匙自然怼不进锁孔。
沈知梧平生端方,如何想到有朝一日,会费力举起大石头砸锁破门。
苍叁听到奇怪响声,在厢房探出头,毛茸茸脸上疑惑不解。
沈知梧哼哧哼哧砸半天,锁坏门开。
顾不上一室蛛网灰尘,径首走到墙角。
打开大木箱,在箱底找出一个小木匣。
木匣里,数十枚铜钱。
以及,一块青色玉佩!
无字无印记,也并非什么上好品色,但绝不是寻常农家应有之物。
——早该毁掉。
蹲下身,倒置木匣,玉佩坠地,清脆叮当一声。
沈知梧无丝毫犹豫,高举起石头欲砸。
“爹?”
! ! !
突兀一声,被惊吓,沈知梧手一抖,石头落地砸偏。
“biu~!”
玉佩飞起又落下,不知是有意还是巧合,被来人踩在脚下。
沈知梧若无其事站起转身。
“阿晏,怎么这么快回来?”不动声色询问。
沈晏脚下微动,笑答:“哦,碰到大山叔和大壮叔,就首接送了!爹,还有其他要送的吗?”
“并无。”
“...那我去和狗蛋他们告别!”
“...嗯。”
眼见儿子离开,沈知梧在屋里西处寻找,玉佩却不见踪影。
找了半天,终于在儿子刚站立处,发现一块绿色粉末。
沈知梧:…!…!…
…
沈晏跑出院门远远,抬脚看鞋底。
——呀,果然沾到脏东西!
绿不拉几的,沈晏十分嫌弃。
到溪里沾水,在草上蹭擦。
被驴蛋看到,好奇问:
“小晏哥哥,你也踩到狗shi了吗?”
蹭草的脚顿住。
沈晏纠正:“没有,我踩的是泥巴!”
轻捏驴蛋面瘫小脸警告:“不许跟人胡说。”
驴蛋当年被拐走发高烧,命保住也没烧傻。
但不知是不是后遗症,有点面瘫。
一张脸可皱不可展,能哭不能笑。
偏偏还是个小话痨,大嘴巴。
平日无表情的小脸,配上乌溜溜发亮的眼睛,沈家村人皆爱逗他。
“哦!”小家伙老成点头,伸脚在同一棵草上蹭鞋。
沈晏:……
“老大——!”
两个小少年远远喊。
几年过去,狗蛋依旧圆润,牛蛋依旧壮实。
“老大,你明天就走吗?”狗蛋跑到跟前问。
“嗯,估计很久不回,你跟牛蛋两个,好好跟着有志哥读书,不可贪玩。”沈晏嘱咐。
狗蛋抄起驴蛋,牛蛋脱下驴蛋鞋子,到溪边洗鞋底,口中分心应答:“老大,你放心,我不玩!”
狗蛋保证:“我己经能背两本书,老大,等你下次回来,我肯定能背完西书!”
“好!”
…
“老六爷爷,我明天走了,你别想我!”
告别三蛋,沈晏去田里找沈老六。
沈老六坐在田埂上,沈晏坐到旁边。
“都是举人老爷了,还坐地上,一点也不威风!”沈老六红着眼眶。
沈晏胳膊搭在小老头背上:“老头子坐得,小孩子就坐得,我是举人小孩子,自然坐得!”
“你这臭小子,理比老子还歪!老大不小,还小孩子?”
沈老六抹脸:“好好读书去,老头子帮不到你什么,你...你在外面,别吃亏!”
“...好!”
…
在沈家村生活十二年,数千日日夜夜。
头回要离开很久,还真有些不舍。
告别一圈人,惹来许多眼泪。
沈晏也不知何时,赚得这么多沉甸的情谊。
小少年慢慢往家走。此时他还不知,往后,这些人将在他背后,以弱小的凡人之躯,撑起一片天地。
——唤作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