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拍脑袋,左想右想,越想越觉得没底。
——二十多里路,那小孩怎么过来的!?
不过来都来了,总要试试。
他倒没想得什么功劳,只为多行善事、累积福报。
而高知县见了路线图纸,却信了十之八九。
“那边确实有个破庙......”
高知县仕途不顺,前些年寄情山水。
那座山他不但爬过,见了破庙还曾唏嘘赋诗三首。
这两天派人搜查全县,破庙废弃屋宇都翻找过,这个自然也没漏下。
“原来是躲在后面那座山,可恨!这群拐子实在狡猾,竟然藏于地洞!”
话不多说,当即点齐壮、快两班捕快,拉出衙里全部马匹,一行人浩浩荡荡向东边驰去。
…
“二十三里?岂止!三十二里才是!山河阻路,绕行颇远。你这小儿着实幸运,连夜赶路,也没被豺狼叼走。”
这会儿,宋岱靠在窗边,努力想维持住他君子的端方得体,可腿控制不住地打哆嗦。
嘶~,想坐,奈何屁股疼!
多说多错,沈晏没有反驳,以免暴露。
狗蛋和牛蛋拉了裤裆,在县衙换过脏衣服,吃过午饭,被宋岱带来。
周围都是生人,两蛋害怕,现下一左一右抱着他。
于是沈晏身上长了西个脑袋。
两蛋:不管,老大身边最安全!贴贴。
宋夫人关切询问:“相公也去了?如何,孩子可都全部救下?”
“当然。幸好去得早,拐子都还昏迷未醒。余下孩子都在县衙,等家人来领。”
参与了一件大事,结局又完美,一说起当时情状,宋岱十分兴奋。
“高大人判断拐子是分赃不均内讧。”
“也是奇了,竟个个都身中迷药,头上长大包,有个老的肋骨还断了三根!”
“等回了县衙,使了不少手段才弄醒。果然,这群歹人一醒来,就开始互相攀扯、狗咬狗!”……
疯狗耗子狠狠撕扯下一块肉。
“哈哈哈哈!.....”
满嘴鲜血,大口咀嚼,无所顾忌,状似疯癫,再也不是平日谨小慎微模样。
缝在裤裆里的三百两银票,暗室审讯时被高知县拿走。
眼睁睁看着银票轻易被夺走,半生积蓄全便宜了别人,耗子恨的发狂,只能发泄在老皮身上。
都怪这个老货!
不该来的!这趟不该来的!!
“啊——!呼—呼!”
老皮捂着左耳哀嚎,胸口生疼难忍,连反击的余力都没有。
雀子等人缩在牢房角落瑟瑟发抖。
疯了疯了,这人一定是疯了!
牢头去上报,领了命来,将十一人分开关押。
“狗官!狗官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耗子拒不配合,被踹了十几脚,啐了一脸口水。
“tui!狗ri的人贩子,等着吧,有你好受的!”
耗子心心念念的银票,被高知县封进案宗,加急呈递州府。
“唉,年底考核怕是悬了。”
师爷接话:“大人何意?拐子不是都抓到,孩子也都找回,再好不过的结果。”
“那又如何,本官失察,治下进了这许多外乡人都不知,只这一点,中上评是无缘喽。”
“这人都没进城,如何能怪您呢!若说您失察,那沿路府城州县都有责任,这群人又无路引,如何到咱们县来!”
师爷抱不平,怎么就盯上他们县了呢!
唉,他家大人样样都好,就是运道太差,迟迟升不了,这次己经算幸运。
高知县避而不谈:“不说这个,那个逃出来报信的小孩,可问到是谁家的?”
“大人您认识,那小孩是沈家村沈秀才家的,是他儿子,今年六岁。”
“...知梧啊!”高知县沉思半晌,“恩...这样,走我私账,派人悄悄送去二十两银锭。”
“是!”
沈晏尚不知自己又要得一笔“巨款”。
他此刻靠在马车车厢上,随着车身晃悠,昏昏欲睡。
宋岱这次来九河县,主要是陪妻子回娘家,岳父就住在清河镇上。
套了两蛋话,知晓他们是清河镇沈家村的,便执意邀请西娃一道走。
可这人自进了马车后,视线却始终牢牢粘在他脸上,炽热无比。
就在沈晏忍不住,即将暴走之际,宋岱终于也忍不住了!
倾身问道:“恕我冒昧,实在瞧你眼熟,你既住在沈家村,兄长可是姓沈名商?”
“...啊,宋叔叔认识我爹?”沈晏暂时松开小拳头。
“不算认识。你...你父亲未必知晓我,我却认得他,在考院入场时见过一回。子肖其父,你长得同你父亲颇为相像。”
院试第一场,那小少年正好排他前面。
通身文气,赛过书卷成了精。
因此,点名核验身份之时,他下意识地就记了姓名籍贯。
再闻便是几天后发案,沈商之名列在首位。
顺江府时隔十余年,又出一个小三元。
他想结交,去客栈一打听,人竟早己归乡。
怎的,如今娃都这般大了吗? !
沈晏不自在摸脸:“是吗?”
他倒不是像他爹。
受神魂影响,自他慢慢长大,早己恢复前世相貌。
他像的是谢清梧,九成。
他爹脸上肉长起来后,也同谢清梧九分相似。
他跟他爹站一块,不知情的只会疑惑是父子还是兄弟,绝不会疑心二人之间血缘。
就连他爹自己,偶尔放下书放松时,也会不自觉盯着他脸发懵。
宋夫人在一旁抱着驴蛋逗乐,听了二人对话,笑道:“你还道这是你弟弟,长得实在不像,孙老大夫一诈便知。”
沈晏这才恍然,睁眼圆圆:“啊?诈我的吗? !”
见他总算有些孩子样,夫妻两个相视一笑。
约莫行了六七里,马车到达镇上,穿街而过,路过猪肉摊,左拐右拐,停在一栋宅子前。
宋夫人将驴蛋交给牛蛋,恋恋不舍模样。
沈晏见此,状似无意,以玩笑口吻说道:“婶婶可别再抱了,腹中小娃娃会生气的!”
宋夫人一愣,乍听之下先觉惊喜异常,都说小孩子能看见大人看不见的东西:“当真?”
宋岱怕妻子希望落空再受打击,提醒道:“我走后,孙老可诊了脉?”
宋夫人闻言,熠熠眸光又黯淡下来。
“唔,把不出来的,才两三天,反正婶婶等一两个月便知晓。”沈晏估算时间,凭他这些年在村里总结的诸多经验,误差不大。
“咳嗯↘!.....”宋岱想到什么,以手半遮面,差点咬到腮帮子:嘶~,假的吧,这都能看出来? !
宋夫人双颊微红,期待道:“好,那便借你吉言!”
竟是真的相信,连下车的动作都变得小心起来。
宋岱则稳坐不动,要亲自相送,沈晏几番回绝。
这人似乎颇为遗憾。
“哎,算了,你被拐,你父亲此刻必然心焦,见了你失而复得,哪里还顾得上理我,我今日还是不去讨嫌为妙!”
沈晏:……
宋岱下了车,叮嘱车夫,务必要将孩子送到家人手上再回来。
此时宅子正门迎出来几个人。
宋夫人上前解释一番,那为首的老者听了,一拍大腿。
“沈家村?正好正好!”
急急向侧门那边喊道:“三林呐,别忙活了,快收拾收拾东西,跟着姑爷车,顺路回家去!”
沈晏从车窗缝隙望去,侧门那拆门槛的壮汉停了手。
二十六七年纪,走到近前,低下头闷闷道:“老爷,田里稻子......”
“田里活计哪用你!听话,给你放三天假,回去看看你爹。去去,赶紧的,都等着你呢!”
最终,看上去高大憨厚的汉子也坐上马车前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