皙峳儿 作品

第93章 七月十五

潮湿的梅雨季,我站在槐安路13号门前。,咸-鱼/看′书^网+ ?免¨肺?跃¢犊/生锈的铁门半掩着,门柱上爬满暗绿色的苔藓,像极了母亲临终前手臂上蔓延的淤青。距离她坠楼身亡己经过去七年,而我此刻才第一次收到这栋老宅的继承通知——来自一个从未听说过的远方表舅,附带的纸条上只有一行钢笔字:“七月十五前必须住满三晚,否则你母亲永远回不来。”

钥匙插入锁孔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像有人在骨头里磨锯子。玄关堆满积灰的纸箱,最上面那层覆盖着黄布,露出半截观音像的莲座,瓷面上裂着蛛网般的细纹。我刚踏进去,天花板突然滴下一滴水,落在手背上时带着反常的温热——低头看去,浅灰色地砖上竟洇开一个模糊的血色手印,五指张开的姿态,像极了母亲坠楼时在楼下墙面留下的痕迹。

“叮——”

手机在裤兜震动,是房东发来的催租短信。我摸了摸口袋里皱巴巴的诊断书,胃癌早期,手术费还差八万。这栋位于老城区的独栋老宅或许能卖个好价钱,前提是我能熬过这诡异的三晚。

二楼传来木板吱呀声。我握紧手电筒往上照,楼梯拐角处垂着半截褪色的红绸,在穿堂风里轻轻摇晃,像条吊死的舌头。母亲的日记里曾提到过这栋房子:“每当槐花落尽,地下室的门就会自己打开。_e?z_小~税+徃\ ¢醉!芯*璋_结\耕¨薪¢哙?”那时我才十岁,以为只是她发病时的胡话——她总说夜里听见小女孩唱童谣,说镜子里的倒影会对她笑。

走廊尽头的书房门虚掩着,透出微弱的月光。我推开门,扑面而来的霉味里混着铁锈味,书架上摆满泛黄的古籍,最显眼的位置供着个紫檀木盒,盒盖上刻着缠枝莲纹,中间嵌着枚暗红玛瑙,在月光下泛着血光。盒子里是叠得整整齐齐的宣纸,展开后是幅水墨画:暴雨中的老宅,屋顶站着个穿旗袍的女人,长发垂落遮住面容,手中抱着个布娃娃。画的右下角题着小字:“民国二十三年,槐安路十三号灭门案,幸存者仅三岁女童。”

后颈突然泛起寒意,仿佛有人在背后呼吸。我猛地转身,看见落地镜里的自己额头正中央,不知何时多了道朱砂色的竖线,像只闭合的眼睛。镜中倒影的嘴角慢慢上扬,露出不属于我的诡异微笑——我踉跄着后退,撞翻了身后的檀木书桌,抽屉里掉出一叠照片。

照片上是不同年代的槐安路13号,相同的是门前都站着穿旗袍的女人:五十年代的黑白照里,她抱着个襁褓;八十年代的彩色照片中,她牵着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最新的一张摄于七年前,母亲站在门前,怀里抱着的正是我小时候最爱的布娃娃,可我分明记得,那个娃娃在母亲坠楼当晚就失踪了。′卡.卡*晓?税^惘? -最′新*漳+劫,庚*芯?筷?

楼下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我冲下楼,看见客厅的落地窗被打碎,满地碎玻璃上,几串湿漉漉的小脚印正向厨房延伸,脚印边缘渗着暗红的水渍,像是被血泡过的皮肤踩出来的。冰箱发出“咔嗒”一声,冷冻室的门缓缓打开,里面躺着个风干的布娃娃,胸口别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母亲的字迹:“别让囡囡找到地下室的门。”

当啷——

厨房水槽里的水龙头突然拧开,铁锈色的水汹涌流出,在地面汇成小小的血泊。我听见有人在哼童谣,是母亲以前哄我睡觉的调子,却带着说不出的沙哑:“槐花落,槐叶黄,十三号里藏阿娘。门不开,灯不亮,娃娃哭着找床床......”

声音是从地下室传来的。我这才注意到,原本堆在墙角的纸箱不知何时被移开,露出嵌在地面的青石板,石板中央刻着逆时针旋转的六芒星,星芒交汇处是个婴儿掌纹般的凹痕。当我的影子笼罩住凹痕时,青石板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缓缓向下开启,潮湿的腐臭味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桂花香涌上来——那是母亲坠楼当天,我在她身上闻到的最后气味。

手机在这时响起,是陌生号码。我颤抖着接起,听筒里传来电流杂音,紧接着是指甲刮擦玻璃的声音,一个孩童般的女声咯咯笑着:“大哥哥,你妈妈在地下室等你哦,她的头......一首在转呢。”

咔哒。

地下室的楼梯间突然亮起灯,昏黄的灯光里,我看见台阶上散落着几瓣枯萎的槐花,每一瓣都朝着地下室的方向,像极了某种古老的引路仪式。而在台阶的第七级,躺着半张泛黄的纸,上面用红笔写着:“第七夜子时,槐树根下埋着二十七个瓷罐,每个罐子里都装着......”

字迹到此为止,像是被什么打断。我弯腰去捡,指尖刚触到纸面,楼上突然传来铁门撞击的巨响。回头望去,玄关处不知何时站着个穿红色连衣裙的小女孩,背对着我,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手里抱着个缺了半只眼睛的布娃娃——正是七年前失踪的那个。

“囡囡,”我喉咙发紧,“你怎么......”

小女孩慢慢转身,我看清她的脸时,后颈瞬间绷紧。那是张严重腐烂的面孔,右半边脸皮挂在下巴上,露出下面青白的肌肉,左眼窝里爬着几只黑色的小虫子,唯有嘴角上扬的弧度,和母亲坠楼时被摔变形的笑容一模一样。

她张开嘴,腐烂的舌头耷拉在外面,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大哥哥,妈妈说要把你的眼睛......挖出来给囡囡做新娃娃的眼睛哦。”

地下室深处传来铁门开启的吱嘎声,混着水滴落下的“滴答”声,像极了心跳。我突然想起母亲日记的最后一页,那是她坠楼前一天写的:“他们说1934年的灭门案,是因为房主在地下室养了个‘人彘’,用二十七个孩子的器官养着自己早夭的女儿。现在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每个住在13号的女人,都会在七月十五生下死胎——因为地下室的‘她’,从来没有真正死去......”

小女孩迈出第一步,布娃娃的眼珠突然滚落在地,骨碌碌滚到我脚边。我低头看去,玻璃眼珠里倒映着地下室的入口,那里站着个穿白旗袍的女人,长发垂落遮住面孔,缓缓抬起手,朝我比了个“下来”的手势,手腕上,三道深可见骨的刀疤正在渗血——那是七年前我在母亲尸体上见过的自残痕迹。

身后的地下室传来婴儿的哭声,混着瓷器碎裂的脆响。我突然想起继承通知上的日期:今天是七月十三,距离七月十五,刚好还有两晚。而母亲坠楼的日子,正是七年前的七月十五。

当小女孩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我脚踝时,我猛地转身冲向地下室,青石板在身后轰然闭合。楼梯间的灯光突然熄灭,黑暗中,有什么冰凉的东西缠上我的手腕,带着桂花香的呼吸拂过耳垂,母亲生前最爱的香水味里混着浓重的腐臭味,一个熟悉却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阿深,你终于回来陪妈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