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准看着他那副吃瘪的模样,忽然就笑了。
“怎么?怕了?”
那笑声在城楼上荡开,李天和反倒被笑得心里发毛。
“殿下,末将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这……”
“行了,只管去你的。”
陆准不耐烦地摆摆手,转过身,重新望向城外那片空旷。
“本王给你备了后手。”
他声音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一支大军,会跟在你们后面。”
“他们是你的援军,也是你的底牌。”
“匈厥人要是老实,他们就是一团空气。要是不老实……”
陆准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股寒气,“他们就一个都别想回去了,你们届时就放心杀,天塌下来,有本王给你们顶着。”
另一支大军?
李天和感觉自己的后颈都凉了。
京畿之地,天子脚下,从哪儿冒出来一支他这个京营节度副使都不知道的大军?
北边调过来的?
不可能,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难道是……
他不敢再往下想。
这位王爷的心思,越想越让人心惊。
“听清楚了。”
陆准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敲在李天和心上。
“你是去‘送客’,不是去打架。他们不拔刀,你们的刀就得在鞘里待着,谁敢先动手,军法处置。”
“本王要他们滚,是滚回草原,不是滚进阎王殿,懂吗?”
李天和胸口那点残存的惊骇,瞬间被一股热流冲散。
有这样的安排,还有什么好怕的?
他猛地挺直腰杆,抱拳的声音铿锵有力。
“末将领命!绝不辱命!”
“去吧。”
陆准挥了挥手。
“点兵,现在就走。”
“是!”
李天和转身就走,脚下生风。
可没走几步,他又猛地刹住脚,转过身来,神情有些古怪,想说又不敢说。
“殿下……”
李天和的嘴唇,动了动,似乎在犹豫,该不该说。
片刻之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与忐忑。
“殿下,末将此番若是顺利归来。”
“不知,不知可否有幸,前往辽东,拜见……拜见皇后娘娘。”
陆准闻言,眸光微动。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李天和。
关于自己母妃与这位山海关总兵的过往,其实宫中早有隐秘流言。
据说,在母妃入宫之前,曾与李天和有过一段青梅竹马的情谊,甚至互有爱慕,好像都要谈婚论嫁了。
只是造化弄人,一道圣旨,将母妃送入深宫,从此两人天各一方。
这么多年过去,李天和始终未娶,怕是心中,一直都未曾放下。
如今母妃沉冤得雪,重掌凤印,他有此请求,倒也在情理之中。
“准。”
陆准淡淡地吐出一个字。
李天和的脸上,瞬间绽放出难以抑制的喜色,那双饱经风霜的眸子里,闪烁着激动与感激的光芒。
“谢殿下成全。”
他再次重重一拜,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五体投地。
陆准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也是一声轻叹。
这李天和,倒也算是个痴情种子。
也罢,母妃在宫里受苦多年,如今能有故人相见,或许也是一种慰藉。
李天和走后,城楼上的气氛,才真正松弛下来。
陆准没有多做停留,转身对身旁的福宁说道,“回宫。”
当陆准的车驾,从北城门返回皇宫的路上。
匈厥三十万大军被摄政王三言两语逼退的消息,早已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原本死气沉沉的京城,瞬间沸腾了。
无数百姓从紧闭的家门中涌出,汇聚在街道两旁。
当他们看到那象征着摄政王的车驾缓缓驶过时。
积压在心中多日的恐惧、绝望,在这一刻,尽数化为了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对新主人的无限崇敬。
“摄政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百姓们自发地跪倒在地,朝着车驾的方向,不停地叩拜。
更有甚者,激动得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苍天有眼啊,大雍有救了。”
“摄政王殿下,就是我们大雍的救世主。”
车驾内,福宁听着窗外那一声声发自肺腑的拥戴,脸上也露出了与有荣焉的笑容。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闭目养神的陆准,压低了声音,试探着说道。
“九爷,如今民心所向,军心归附,匈厥之危已解。”
“依奴才看,这龙椅,也该换个真正的主人了。”
“殿下不如趁此机会,顺应天意,登基称帝,开创我大雍万世基业。”
陆准缓缓睁开双眼,眸中一片平静,不起丝毫波澜。
“登基?”
他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福宁,你以为,本王费尽心机,就是为了坐上那把椅子吗?”
福宁一愣,有些不解地看着陆准。
“殿下息怒,奴才愚钝。”
陆准淡淡地说道,“现在登基,只会给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留下口实。”
“他们会说,本王弑父杀君,无君无父,是个不忠不孝的不肖子孙。”
“虽然本王不怕被人骂,但是他们会忽悠一群不明事实的人,跟着闹事。”
“到时候我们要花费更大的代价,才能坐稳皇位,实在不值得。”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深意。
“有些事情,不必急于一时。”
陆准凑到福宁耳边,低声嘱咐了几句。
福宁听着,眼睛越睁越大,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继而又是无比钦佩的神情。
“奴才明白了。”
福宁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殿下高明,奴才这就去办。”
说完,他躬身行了一礼,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车驾。
陆准看着福宁离去的背影,嘴角那抹弧度,越发深邃。
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他要的,可不仅仅是一个皇位那么简单。
车驾,一路畅通无阻,很快便抵达了养心殿。
陆准下了车,看着那座曾经象征着无上权力,如今却充满了腐朽与绝望的宫殿。
他的眼中,没有丝毫的敬畏,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
他知道,那个曾经高高在上,掌握他与母妃生杀大权的男人,此刻,就在里面,等待着他的宣判。
陆准整理了一下衣袍,迈步,踏入了养心殿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