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帝的心,在这一刻,被狠狠地撕裂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士兵,因为寒冷,因为装备的巨大差距,如同麦子一般被收割。
那喷涌的鲜血,染红了灰白的城墙,也染红了太和帝的眼睛。
耻辱,前所未有的耻辱。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太和帝喃喃自语,声音中充满了不甘与疯狂。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同一只受伤的野兽,死死地锁定了城下。
在那黑压压的匈厥大军之中,有一处高高的帅台。
一个身披黑色重甲,头戴狼头盔,身材魁梧的男人,正骑在一匹神骏的黑马之上,冷冷地注视着城头的战况。
他就是匈厥单于,呼延休。
太和帝的眼中,瞬间燃起了滔天的怒火。
就是他,就是这个蛮夷,让他,让大雍,蒙受了如此奇耻大辱。
“呼延休。”
太和帝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一声嘶吼。
他的声音,穿透了喧嚣的战场,在城墙上空回荡。
城下的匈厥人,攻势为之一缓。
无数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了城头。
帅台上的呼延休,也缓缓抬起了头。
他看着城墙上那个身穿龙袍,却满脸狰狞的男人,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弧度。
“擂鼓,传令。”
太和帝的声音,沙哑而尖利。
“让朕跟那个蛮夷头子,说几句话。”
“陛下,不可啊。”
兵部尚书张武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劝阻。
“两军交战,您万金之躯,怎可与敌酋对话。”
“滚开。”
太和帝一把将他推开,双目赤红。
“朕今日,就要问问他。”
“他凭什么,敢犯我大雍。”
很快,城头上的战鼓,改变了节奏。
咚,咚咚。
沉闷而有力的鼓声,传遍了整个战场。
这是停战的信号。
呼延休饶有兴致地一挥手,匈厥人的攻城节奏,也渐渐停了下来。
整个战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只剩下寒风的呼啸,和伤兵痛苦的呻吟。
“呼延休。”
太和帝站在城楼的垛口,居高临下,声音如同淬了冰。
“你我两国,向来井水不犯河水。”
“你为何,要无故兴兵,犯我疆界,屠我子民。”
“你就不怕,遭天谴吗。”
他的质问,充满了帝王的威严与愤怒。
城墙上的大雍士兵们,听到皇帝的声音,心中也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希望。
他们想听听,这个蛮夷头子,会如何回答。
城下,呼延休笑了。
他催动战马,缓缓向前走了几步,抬头看着太和帝,眼神中充满了讥诮和怜悯。
“太和小儿。”
呼延休的声音,洪亮如钟,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你问我为何兴兵?”
“那我倒要问问你,你还有脸,自称天子吗。”
这话一出,满城哗然。
太和帝的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放肆。”
他怒吼道,“你区区蛮夷,也敢对朕不敬。”
“不敬?”
呼延休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我敬的是英雄,敬的是好汉。”
他指了指自己身上那厚实的棉衣。
“我敬的是你们大雍的辽王,陆准。”
“他镇守辽东,让北境安宁,让我匈厥的子民,也能在寒冬穿上暖衣,免受冻馁之苦。”
“他,才是真正心怀天下之人。”
“而你呢?”
呼延休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
“你这个所谓的父皇,所谓的君主,又是怎么对他的?”
“他为你守国门,你却在背后捅他刀子。”
“将他召回京城,投入宗人府,让他身中奇毒,命悬一线。”
“太和小儿,你告诉我,你的心,是不是黑的?”
轰。
呼延休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太和帝的心上。
也砸在了城墙上,每一个大雍士兵的心上。
原来,辽王殿下为大雍做了这么多。
原来,陛下真的对辽王殿下下了毒手。
原来,我们身上这单薄的军服,和敌人身上那温暖的棉衣,差距的,不仅仅是布料。
更是人心。
士兵们的眼神,开始变了。
他们看着城墙上那个暴怒的皇帝,眼神中,多了一丝怀疑,一丝动摇。
“你,你胡说八道。”
太和帝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呼延一休,却找不到任何反驳的言语。
因为呼延休说的,都是事实。
“我胡说?”
呼延休冷笑一声。
“你看看你自己的士兵,再看看我的勇士。”
“你的士兵,在寒风中冻得连刀都握不住。”
“我的勇士,却穿着辽王殿下送来的棉衣,精神抖擞。”
“你连自己的将士都不能善待,你有什么资格,当这个皇帝。”
“你这种心胸狭隘,残害亲子,无德无能之人,根本不配坐拥这万里江山。”
“上天有好生之德,却也容不得你这等昏君,继续祸害苍生。”
呼延休猛地拔出腰间的弯刀,直指太和帝。
“所以,我来了。”
“我今天,就是替天行道。”
“我要推翻你这无道的朝廷,为辽王殿下报仇,为天下苍生,讨一个公道。”
他的声音,充满了煽动性。
城外的匈厥大军,听到单于的话,顿时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
“替天行道,为辽王报仇。”
“推翻昏君,为辽王报仇。”
喊声震天,气势如虹。
而城墙之上的大雍守军,却是一片死寂。
他们的心,彻底乱了。
替天行道?
为辽王报仇?
一个外族,竟然打着为本朝王爷报仇的旗号,来攻打自己的都城。
这是何等的讽刺。
又是何等的悲哀。
太和帝站在城头,听着那一声声“推翻昏君”,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
他感觉自己被扒光了衣服,赤裸裸地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
被一个蛮夷,当着数十万军民的面,审判。
“噗。”
一口鲜血,猛地从太和帝的口中喷出,洒在了冰冷的城砖之上。
太和帝那一口鲜血,如同最后一道崩塌的堤坝,瞬间冲垮了城墙上所有人的心理防线。
他高大的身躯在寒风中剧烈地摇晃,眼中最后的光彩,迅速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陛下。”
“快,护驾。”
胡荣盛和兵部尚书张武,同时发出一声惊骇欲绝的尖叫,连滚带爬地冲了上去,一左一右,死死地架住了摇摇欲坠的太和帝。
可终究是晚了一步。
太和帝的头一歪,双目紧闭,彻底失去了意识,整个人如同一滩烂泥,沉重地倒在了胡荣盛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