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妃听到这话,如遭雷击。
她连滚带爬地抱住太和帝的腿。
“陛下,不要啊,陛下,臣妾冤枉啊。”
“这真的不是我们做的,求您明察,求您明一察啊。”
太和帝一脚将她踹开,眼中没有丝毫怜悯。
“拖下去。”
几名太监立刻上前,捂住宛妃的嘴,将她强行拖了出去。
凄厉的哭喊声,渐渐远去。
整个偏殿,再次恢复了安静。
太和帝疲惫地坐倒在椅子上,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他以为,自己抓住了幕后黑手。
可他心里清楚,这不过是陆准抛出来的一个弃子。
真正的陷阱,还在后面。
他闭上眼睛,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
而就在此刻。
那张冰冷的床榻之上。
原本双目紧闭,面如金纸的陆准,缓缓地,睁开了一只眼睛。
那只眼睛里,没有丝毫的病气,只有如同寒潭一般的冰冷和……讥诮。
“呵。”
陆准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
他缓缓坐起身,动作轻盈,哪里有半分垂死的模样。
“演个戏,还真他娘的累。”
他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
“李天和,应该已经收到信,准备看戏了吧。”
陆准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弧度。
那份所谓的密旨,自然是他伪造的。
而那个李天和,虽然是宛妃的表哥,可却不是宛妃的人,而是他母亲熹贵妃,早在多年前,就安插在军中的一枚暗棋。
一枚,专门用来在今天,给太和帝致命一击的暗棋。
“父皇啊父皇。”
“你给儿臣画了一个大饼,现在,儿臣也还你一个。”
“这个饼,叫做‘众叛亲离’。”
“希望你,吃得开心。”
陆准的眼中,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就在这时,殿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陛下,陛下,不好了。”
一名禁军统领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匈厥,匈厥大军开始攻城了。”
禁军统领的话,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太和帝的头上。
匈厥攻城了。
这么快?
太和帝踉跄了一下,胡荣盛连忙扶住他。
“陛下。”
太和帝推开他,双目赤红,死死地盯着殿外。
喊杀声,战鼓声,仿佛已经穿透了层层宫墙,清晰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走,去城墙。”
太和帝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决绝。
“陛下,不可啊。”
胡荣盛吓得魂飞魄散,“城墙上刀剑无眼,您万金之躯,岂能亲身犯险。”
“犯险?”
太和帝惨笑一声,“家都要没了,还谈什么险不险的。”
他一把推开胡荣盛,大步流星地朝着殿外走去。
而偏殿的床榻之上。
刚刚还坐起身,满脸讥诮的陆准,在听到那声“攻城”的瞬间,便再次躺了回去。
他的反应快到了极点。
几乎就在太和帝转身的刹那,他又变回了那个面如金纸,气息奄奄的垂死之人。
他甚至还配合着外面的喊杀声,发出了几声痛苦的呻吟。
“国……国之将亡……儿臣……心痛啊……”
声音微弱,却充满了忧国忧民的悲愤。
可惜,已经冲出殿门的太和帝,并没有听到他这番精彩的表演。
北城墙。
人间地狱。
黑压压的匈厥骑兵如同退潮后的黑色淤泥,密密麻麻地铺满了城外的每一寸土地。
震天的战鼓声,如同死神的脉搏,每一次跳动,都让城墙上的大雍守军心惊肉跳。
无数的攻城梯,如同狰狞的蜈蚣,死死地扒在斑驳的城墙上。
匈厥士兵穿着厚实的“辽王衫”,行动矫健,嗷嗷叫着往上攀爬。
他们手中的弯刀,在冬日的阳光下,闪烁着嗜血的寒光。
城墙之上,则是另一番景象。
大雍的守军,穿着单薄的制式皮甲,在刺骨的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
他们的脸和手,都冻成了青紫色。
很多人连手中的兵器都快握不住了。
拉弓,拉不开。
挥刀,慢如龟爬。
一壶壶滚烫的金汁和滚油泼下去,却根本无法阻挡匈-奴人悍不畏死的攻势。
“啊。”
一名年轻的士兵,因为手脚冻得僵硬,脚下一滑,惨叫着从城墙上摔了下去。
瞬间,便被城下如潮水般涌上的人群,踩成了肉泥。
“顶住,都给老子顶住。”
兵部尚书张武身披重甲,手持长剑,声嘶力竭地嘶吼着。
他的声音,早已沙哑。
可他的命令,在这混乱的战场上,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士兵们的士气,已经跌到了谷底。
他们不是怕死,他们只是……太冷了。
这种绝望的寒冷,比敌人的刀锋,更让人恐惧。
就在这时,城楼上传来一阵骚动。
“陛下驾到。”
太和帝在禁军的护卫下,登上了城楼。
当他看到眼前这一幕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想象过战况的惨烈。
但他没想到,会惨烈到这个地步。
城外的匈厥人,精神抖擞,装备精良。
城内的守军,却像是一群在寒风中等待被宰杀的羔羊。
这种对比,太过刺眼。
“张武。”
太和帝的声音,都在发抖。
张武连忙跑了过来,噗通一声跪下。
“臣,参见陛下。”
“伤亡如何?”
太和帝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张武的脸上,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回陛下,开战不到一个时辰,我军……我军已伤亡过万。”
“什么?”
太和帝如遭雷击。
一个时辰,伤亡过万。
京城的守军,总共也才十万人。
照这个速度下去,不出一天,京城就要被攻破了。
“为何会如此?”
太和帝怒吼道:“我大雍的将士,何时变得如此不堪一击了。”
张武跪在地上,抬起头,眼中充满了血丝和绝望。
“陛下,您自己看。”
他指着城墙上的士兵。
“将士们不是不堪一击,他们是被冻僵了啊。”
“天寒地冻,滴水成冰,他们连刀都握不住,怎么跟那些穿着棉衣的匈厥人打。”
“陛下,再不想办法弄到御寒的衣物,这城,我们守不住啊。”
张武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
太和帝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他看到,一名士兵在砍杀一个匈奴人时,手中的长刀,竟然因为手滑而脱手飞出。
下一秒,那名士兵的胸口,便被匈厥人的弯刀,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鲜血,喷涌而出。
太和帝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