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希孟捋了捋胡须,踱了几步,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他朗声吟道:“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满园花菊郁金黄,中有孤丛色似霜。”
他念了两句,便停了下来,得意地看着陆准。
这两句诗,出自前朝名家,描写菊花的孤傲与高洁,意境不俗。
他自认,足以压过陆准那首充满杀伐之气的边塞诗。
厅内众人听了,纷纷点头称赞。
“好诗,好诗,王老学士果然名不虚传。”
“意境高远,辞藻清丽,不愧是大家手笔。”
“这才是真正的风雅之作啊。”
孙承志也抚掌笑道:“王老学士大才,此诗一出,高下立判。”
他得意地瞥了一眼陆准,心想这下你该无话可说了吧。
陆准听完,脸上却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他摇了摇头:“王老学士这两句诗,确实不错。”
“但,若是论咏菊,本王倒也知道几句,不知可否请王老学士品鉴一二。”
王希孟闻言,心中冷笑。
他就不信,这黄口小儿,还能作出比这更好的咏菊诗来。
“哦,辽王殿下也有佳作,不妨说来听听。”
陆准目光扫过众人,朗声开口。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王庭,匈厥尽带黄金甲。”
诗句一出,整个宴会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首诗中蕴含的霸气和杀气,给震慑住了。
这哪里是咏菊,这分明是咏志,是宣言。
那股睥睨天下,舍我其谁的气势,仿佛要冲破屋顶,直上云霄。
王希孟脸上的得意之色,瞬间凝固。
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陆准,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首诗,无论是气势,还是意境,都远远超出了他刚才念的那两句。
甚至可以说,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
“你……你……”王希孟指着陆准,气得浑身发抖。
那些刚才还在吹捧王希孟的文官们,此刻也都瞠目结舌,面面相觑。
他们看向陆准的眼神,充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
这辽王,不仅武勇,文采竟然也如此了得。
而且,他的诗,充满了他们从未见过的雄浑与霸道。
孙承志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他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的疼。
这陆准,简直就是个妖孽。
钱谭站在陆准身后,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殿下威武。
殿下牛逼。
他强忍着内心的激动,努力保持着镇定。
一名武将出身的侯爵,猛地一拍大腿,大声叫好。
“好诗,好一个‘我花开后百花杀’,好一个‘匈厥尽带黄金甲’。”
“这才是大丈夫当有的气魄,听得某家热血沸腾。”
他看向王希孟,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屑:“比起那些无病呻吟,软绵绵的酸诗,辽王殿下这首诗,才叫痛快。”
几名同样是武将出身的勋贵,也纷纷附和。
“没错,这诗听着提气。”
“辽王殿下果然非同凡响。”
王希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气得眼前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
他指着陆准,颤声道:“你……你这诗,杀气太重,有违圣人之道,乃是……乃是乱臣贼子之言。”
他这是急了,开始胡乱扣帽子了。
陆准冷笑一声:“王老学士此言差矣。”
“诗言志,歌咏言。”
“本王的诗,抒发的是本王的志向,何来乱臣贼子之说。”
“难道在王老学士眼中,只有那些歌功颂德,粉饰太平的诗,才是好诗吗。”
“那本王倒要问问,若天下板荡,民不聊生,是该写诗粉饰太平,还是该仗剑而起,抵抗匈厥匡扶社稷。”
陆准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振聋发聩。
王希孟被问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知道,自己今天,是彻底栽了。
不仅没能羞辱到陆准,反而被对方反将一军,颜面尽失。
孙承志见势不妙,连忙出来打圆场。
“呵呵,辽王殿下和王老学士,都是性情中人,对诗词各有见解,不必如此较真。”
“来来来,大家喝酒,喝酒。”
他试图将此事揭过。
但陆准,显然不打算就此罢休。
他看着王希孟,眼神冰冷:“王老学士,本王还有一事不明。”
“你口口声声说本王不懂规矩,有伤风雅。”
“那本王倒想问问,你身为翰林院掌院学士,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如今天灾频发,流民四起,民生凋敝,你可曾为民请命,仗义执言?”
“你可曾写过一首诗,来讽喻时弊,警醒君王?”
“若是没有,那你这所谓的风雅,所谓的规矩,又有什么用?”
“不过是些自欺欺人的玩意儿罢了。”
“你知不知道,前段时间的雪灾,大批百姓都被迫流入辽东?”
“但凡你们能为父皇分忧,能对得起你每个月的俸禄,他们又何至于此?”
陆准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王希孟的心上。
王希孟面如死灰,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陆准说的,都是事实。
他空有大儒之名,却早已被官场的污浊,磨平了棱角,消磨了锐气。
他只会写些应景的诗文,博取帝王欢心,哪里还敢针砭时弊。
宴会厅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陆准这番犀利无比的言辞,给震住了。
他们没想到,这位白发辽王,不仅文采斐然,口才更是如此了得。
而且,他句句直指要害,将王希孟这位大儒,驳斥得体无完肤。
孙承志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冷汗。
他知道,今天的这场宴会,彻底搞砸了。
不仅没能给陆准下马威,反而让陆准大出风头,狠狠地打了他们这些京城权贵的脸。
事后回去,怎么向陛下交差啊?
礼部侍郎府的那场宴会,如同一颗石子投入京城这潭深水,激起了层层涟漪。
辽王陆准,不再仅仅是传闻中那个一夜白发,被贬辽东的落魄皇子。
他的文采,他的辩才,他对时弊的洞察,都让京城的权贵们重新评估。
有人惊艳于他的锋芒,觉得此子绝非池中之物。
也有人更加警惕,特别是那些与宛妃一党,与周家李家利益捆绑的人。
他们意识到,单纯的文化羞辱,对陆准这种滚刀肉,根本没用。
于是没过几日,新的请柬又送到了聚贤楼。
这次,是兵部侍郎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