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那双眼睛,经历过枪林弹雨,见证过生死离别,饱经风霜,却始终闪耀着坚毅的光芒。

可现在,那光芒熄灭了。

阎嫣觉得自己心如刀绞,疼得几乎窒息,仿佛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她觉得自己像一个罪人,一个刽子手,亲手扼杀了父亲的希望,亲手摧毁了他晚年的寄托。

“对不起,爸……”

阎嫣泣不成声,泪水模糊了视线。

“都怪我……我不该……我不该没确认清楚,就带人回来……我不该……”

她语无伦次地道歉,却无法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

“娟儿,这事儿……不怪你,你对父母真是没话说,爸知道。”

阎长山回过神,努力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试图安慰女儿。

他颤抖着手,想拍拍女儿的肩膀,给她一点支撑,却在半空中僵住,最终无力地缓缓落下。

“战场上,那么多生死关头,枪子儿擦着头皮飞过去,我都没怕过……这点事,不算啥……我挺得住……”

阎长山的声音很轻,很慢,像是在安慰阎嫣,又像是在说服自己,给自己打气。

只是,阎明川那孩子,模样周正,身手又好,多招人喜欢啊……

就算不是亲孙子,以后,有机会,还是想多帮衬他,多照应着点。

阎嫣猛地抬头,泪眼模糊地看着父亲,嘴唇翕动,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爸,可他们长得……真的好像,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怎么会……”

她仍然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声音里充满了困惑和不甘。

“像的人多了去了,这算啥稀奇事。”阎长山打断了她,缓缓地、坚定地摇了摇头。

“这世上,别说长得像的,就是同名同姓的都海了去了,这有啥好奇怪的。”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但微微颤抖的尾音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波动。

茅惠珊一直默默地站在旁边,看着父女俩,眼圈也早已泛红。

“小嫣,别难过了,你爸说得对,这事儿不怪你,你爸和你妈,都不会怪你的。”

她走上前,轻轻抱住女儿,一下一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像是安抚一只受伤的小猫。

女儿,是她和老伴儿的心头肉,掌中宝。

她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遇到了阎长山,有了这么个贴心的小棉袄。

知足了。

这辈子,值了。

这两个月,就当是黄粱一梦吧,梦再美,总有醒来的时候。

从那以后,阎嫣的心里,像压了一块巨石,沉甸甸的,喘不过气。

她总觉得对不起父母,对不起他们期盼的眼神。

她想补偿,想尽一切办法让父母开心。

于是,她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应酬,取消了所有不重要的活动,把所有空闲时间都用来陪伴父母。

陪他们聊天,下棋,散步,看戏……只要是能让父母高兴的事,她都愿意去做。

“小嫣,你别天天往这儿跑了,这样下去不行。”

茅惠珊看着女儿这样,心疼又无奈,更多的是担忧。

“你得多陪陪志远。哪有你们这样的夫妻,一天到晚见不着面?这样下去,感情会出问题的。”

“再说,你也老大不小了,该考虑要个孩子了。女人啊,有了孩子,家才算完整。”

茅惠珊忍不住苦口婆心地劝道。

“哎呀,妈,志远他那么大个人,哪用得着人陪?他自己一个人,不知道多自在呢。”

阎嫣撇撇嘴,不以为然,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抵触。

“孩子的事……以后再说吧,我还在养生修养中,急不来。”

她随口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根本没往心里去。

茅惠珊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对于刁志远这个女婿,她总觉得……

说不上哪里不好,但也绝不亲近。

那孩子,对他们老两口,客气是客气,礼数也周到,但总像隔着一层什么,让人心里不踏实,亲近不起来。

那份dna检测报告,阎嫣始终没拿给阎明川看。

没脸看,也没法解释。

当初,是她头脑发热,一时冲动,拉着人家上门认亲。

结果呢?

闹了个大乌龙!

她自己都觉得尴尬,无地自容,更别提阎明川了。

还是算了吧,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时间,会冲淡一切的,包括尴尬和愧疚。

阎明川呢?

他压根没空想这些家长里短的事。

集训的强度,一天比一天大,简直要把人逼疯。

战术协同,实战模拟……各种高难度的训练科目,轮番上阵。

他每天忙得像个高速旋转的陀螺,根本停不下来,连轴转。

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满了各种战术要点,心得体会,每一个字都力透纸背。

晚上,躺在床上,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可脑子里还在一遍遍推演,模拟各种作战情况,根本无法入睡。

哪还有心思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三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眨眼就过去了。

集训结束,意味着分别。来自五湖四海的战友们,也从互不相识,变成了生死与共的兄弟。

分别在即,原本热热闹闹的训练场,也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伤感。

没有鲜花,没有欢送仪式。

大家只是聚在一起,简单地吃了顿散伙饭。

“阎队,以后有机会,咱们再并肩作战!”

“那肯定的!后会有期!”

“阎明川,有机会来我们这边,我请你喝酒!”

“一言为定!”

大家互相拍着肩膀,用力拥抱,说着告别的话,眼眶都有些湿润。

钱怀德没像其他人那样咋咋呼呼,他只是走到阎明川面前,用力握住他的手。

“保重。”

“你也一样。”

千言万语,都化作了这两个字。

阎明川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开始收拾行李。

他归心似箭,恨不得立刻飞回申城。

凉市,大雪下了整整三天。

学校已经停课,尤小雪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缩在被窝里。

她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本厚厚的书,翻到夹着书签的那一页。

书页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娟秀的字迹。

那是她准备寄给阎明川的信。

“明川哥,见字如面……”

她咬着笔杆,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想象着阎明川在雪地里摸爬滚打的样子。

她突然觉得,自己这点冷,这点苦,根本算不了什么。

至少,她还有个温暖的被窝,不用在冰天雪地里受冻。

“……也不知道你那边冷不冷,训练辛不辛苦……”

尤小雪的思绪飘得很远。

她想起上次寄给阎明川的生日卡片和信,他竟然真的收到了,还特地回了信。

信里,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掩饰不住的喜悦和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