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眼睛,经历过枪林弹雨,见证过生死离别,饱经风霜,却始终闪耀着坚毅的光芒。
可现在,那光芒熄灭了。
阎嫣觉得自己心如刀绞,疼得几乎窒息,仿佛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她觉得自己像一个罪人,一个刽子手,亲手扼杀了父亲的希望,亲手摧毁了他晚年的寄托。
“对不起,爸……”
阎嫣泣不成声,泪水模糊了视线。
“都怪我……我不该……我不该没确认清楚,就带人回来……我不该……”
她语无伦次地道歉,却无法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
“娟儿,这事儿……不怪你,你对父母真是没话说,爸知道。”
阎长山回过神,努力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试图安慰女儿。
他颤抖着手,想拍拍女儿的肩膀,给她一点支撑,却在半空中僵住,最终无力地缓缓落下。
“战场上,那么多生死关头,枪子儿擦着头皮飞过去,我都没怕过……这点事,不算啥……我挺得住……”
阎长山的声音很轻,很慢,像是在安慰阎嫣,又像是在说服自己,给自己打气。
只是,阎明川那孩子,模样周正,身手又好,多招人喜欢啊……
就算不是亲孙子,以后,有机会,还是想多帮衬他,多照应着点。
阎嫣猛地抬头,泪眼模糊地看着父亲,嘴唇翕动,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爸,可他们长得……真的好像,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怎么会……”
她仍然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声音里充满了困惑和不甘。
“像的人多了去了,这算啥稀奇事。”阎长山打断了她,缓缓地、坚定地摇了摇头。
“这世上,别说长得像的,就是同名同姓的都海了去了,这有啥好奇怪的。”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但微微颤抖的尾音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波动。
茅惠珊一直默默地站在旁边,看着父女俩,眼圈也早已泛红。
“小嫣,别难过了,你爸说得对,这事儿不怪你,你爸和你妈,都不会怪你的。”
她走上前,轻轻抱住女儿,一下一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像是安抚一只受伤的小猫。
女儿,是她和老伴儿的心头肉,掌中宝。
她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遇到了阎长山,有了这么个贴心的小棉袄。
知足了。
这辈子,值了。
这两个月,就当是黄粱一梦吧,梦再美,总有醒来的时候。
从那以后,阎嫣的心里,像压了一块巨石,沉甸甸的,喘不过气。
她总觉得对不起父母,对不起他们期盼的眼神。
她想补偿,想尽一切办法让父母开心。
于是,她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应酬,取消了所有不重要的活动,把所有空闲时间都用来陪伴父母。
陪他们聊天,下棋,散步,看戏……只要是能让父母高兴的事,她都愿意去做。
“小嫣,你别天天往这儿跑了,这样下去不行。”
茅惠珊看着女儿这样,心疼又无奈,更多的是担忧。
“你得多陪陪志远。哪有你们这样的夫妻,一天到晚见不着面?这样下去,感情会出问题的。”
“再说,你也老大不小了,该考虑要个孩子了。女人啊,有了孩子,家才算完整。”
茅惠珊忍不住苦口婆心地劝道。
“哎呀,妈,志远他那么大个人,哪用得着人陪?他自己一个人,不知道多自在呢。”
阎嫣撇撇嘴,不以为然,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抵触。
“孩子的事……以后再说吧,我还在养生修养中,急不来。”
她随口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根本没往心里去。
茅惠珊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对于刁志远这个女婿,她总觉得……
说不上哪里不好,但也绝不亲近。
那孩子,对他们老两口,客气是客气,礼数也周到,但总像隔着一层什么,让人心里不踏实,亲近不起来。
那份dna检测报告,阎嫣始终没拿给阎明川看。
没脸看,也没法解释。
当初,是她头脑发热,一时冲动,拉着人家上门认亲。
结果呢?
闹了个大乌龙!
她自己都觉得尴尬,无地自容,更别提阎明川了。
还是算了吧,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时间,会冲淡一切的,包括尴尬和愧疚。
阎明川呢?
他压根没空想这些家长里短的事。
集训的强度,一天比一天大,简直要把人逼疯。
战术协同,实战模拟……各种高难度的训练科目,轮番上阵。
他每天忙得像个高速旋转的陀螺,根本停不下来,连轴转。
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满了各种战术要点,心得体会,每一个字都力透纸背。
晚上,躺在床上,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可脑子里还在一遍遍推演,模拟各种作战情况,根本无法入睡。
哪还有心思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三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眨眼就过去了。
集训结束,意味着分别。来自五湖四海的战友们,也从互不相识,变成了生死与共的兄弟。
分别在即,原本热热闹闹的训练场,也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伤感。
没有鲜花,没有欢送仪式。
大家只是聚在一起,简单地吃了顿散伙饭。
“阎队,以后有机会,咱们再并肩作战!”
“那肯定的!后会有期!”
“阎明川,有机会来我们这边,我请你喝酒!”
“一言为定!”
大家互相拍着肩膀,用力拥抱,说着告别的话,眼眶都有些湿润。
钱怀德没像其他人那样咋咋呼呼,他只是走到阎明川面前,用力握住他的手。
“保重。”
“你也一样。”
千言万语,都化作了这两个字。
阎明川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开始收拾行李。
他归心似箭,恨不得立刻飞回申城。
凉市,大雪下了整整三天。
学校已经停课,尤小雪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缩在被窝里。
她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本厚厚的书,翻到夹着书签的那一页。
书页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娟秀的字迹。
那是她准备寄给阎明川的信。
“明川哥,见字如面……”
她咬着笔杆,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想象着阎明川在雪地里摸爬滚打的样子。
她突然觉得,自己这点冷,这点苦,根本算不了什么。
至少,她还有个温暖的被窝,不用在冰天雪地里受冻。
“……也不知道你那边冷不冷,训练辛不辛苦……”
尤小雪的思绪飘得很远。
她想起上次寄给阎明川的生日卡片和信,他竟然真的收到了,还特地回了信。
信里,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掩饰不住的喜悦和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