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小雪仿佛看到,如果是在小时候,他肯定会得意洋洋地把自己举起来,在空中转几个圈。
她现在算是摸清了阎明川的脾气。
这家伙,看着冷冰冰的,其实心里也渴望被关心,被惦记。
一张小小的生日卡片,就让他高兴成那样,可见平时有多缺爱。
以后,自己得多上点心,该哄的时候,就得好好哄哄他。
这样想着,尤小雪提笔,在信的末尾,又加了一句:
“等你回来,给你做好吃的。”申城军区,团部大楼。
阎明川汇报完云南的训练情况,正准备离开,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喊。
“瞿营长,等等!”
他停下脚步,转身,只见一个年轻的通信员抱着一摞文件,气喘吁吁地朝他跑来。
“瞿营长,这是您的信件,刚刚送到的。”通信员将最上面的两封信抽出来,递了过去。
阎明川接过信,目光一扫,一封信封厚实,沉甸甸的,另一封则轻薄许多,指尖一触,便能感受到纸张的纹理。
轻薄的那封,邮戳上“凉市”两个字,格外醒目,日期是三天前。
他的眉梢微微一扬,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浅笑,像是在冬日里见到了一缕阳光。
这丫头的信,总是来得这么巧。
仿佛算准了他回来的日子,提前几天寄出,不早不晚,刚刚好。
“谢了,小同志。”他朝通信员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一丝难得的柔和。
厚的那封,不用看也知道是家书,母亲不识字,这些年都是小弟阎明河代笔。
他将两封信都收进裤兜,转身朝宿舍走去。
步履匆匆,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轻快。
单人宿舍的门,三个月未曾开启,带着几分生疏和冷清。
他把行李随意地放在门边,并没有急着整理,而是先环视了一圈房间。
窗台上落了一层薄灰,桌椅也蒙上了淡淡的尘埃。
他挽起袖子,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先去水房拎了桶水回来,拿起抹布,仔仔细细地擦拭起来。
从桌面到窗台,从椅背到床头,每一处角落都不放过。
常年独自生活,这些活计他早已驾轻就熟,动作麻利,不带一丝拖沓。
将房间打扫干净后,他又从柜子里取出被褥,细心地铺展开来,每一个褶皱都抚平,让床铺焕然一新。
行李箱里的东西,也一件件取出,整整齐齐地放进柜子里。
一番忙碌下来,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腊月的申城,寒风凛冽,呵气成霜。
他站在窗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受着屋内与室外截然不同的温暖,心里也跟着踏实下来。
终于,他洗净双手,在书桌前坐定,仿佛完成了一场重要的仪式。
他从裤兜里掏出两封信,放在桌上,目光在两封信之间来回逡巡,最终,还是先拿起了那封厚重的家书。
家书,总是要先看的。
这是他对家人的牵挂,也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阎明河的字迹,一如既往地端正有力,透过字里行间,他仿佛能看到母亲坐在炕头,絮絮叨叨地讲述着家中的琐事。
信中提到了大志叔,说他最近正忙着和人合伙开办电器厂,生产一种叫做“电冰箱”的新鲜玩意儿。
电冰箱?
阎明川微微一怔。
他知道这东西,在城里可是个稀罕物,紧俏得很,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
军区里,也只有少数几位首长家里才有。
他没想到,尤小雪家竟然已经开始做起了电器的生意,而且还是这么前沿的产品。
看来,大志叔的眼光确实不一般,是个做生意的能人,能抓住市场的脉搏。
信里还说,因为大志叔忙着电器厂的事,家里的牧源场就顾不过来了,母亲让大哥阎明山多帮衬着点。
这倒也合情合理,两家已经订了亲,小雪家的事,就是自家的事,能帮一把,自然要帮一把。
读到这里,阎明川的心情还算平静。
然而,接下来的内容,却让他的脸色陡然一变。
尹玉莲竟然把他母亲养的十几只老母鸡给药死了!
他的手指猛地攥紧,信纸被捏得“咯吱”作响,手背上的青筋都凸了起来。
一股怒火,从心底腾地蹿起,直冲头顶。
尤大福,又是尤大福!
他咬着牙,在心里狠狠地念着这个名字。
赔了钱就算了?
他冷笑一声。
要是不赔,等他回去,有的是办法让他连本带利地吐出来!
他将家书重重地拍在桌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先不理这些糟心事。
他强压下心头的怒火,转而拿起那封轻薄的信。
指尖触碰到信封的那一刻,他的心,仿佛被一股温柔的力量轻轻抚平。
信封上,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带着少女特有的俏皮与灵动,仿佛能透过纸张,感受到她的气息。
他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抽出信纸,展开。
信中,尤小雪用一如既往的轻松语气,讲述着她在学校里的生活。
凉市终于迎来了一场瑞雪,校园里一片银装素裹,美得像童话世界。
她和几个朋友在操场上堆雪人,心血来潮,想照着他的模样捏一个。
可结果呢,捏出来的雪人歪歪扭扭,一点也不像他,反倒引来朋友们一阵哄笑。
她不甘心,又在自习课上偷偷拿出纸笔,想用铅笔把他画下来。
谁知,画出来的东西,比雪人还难看,简直没眼看。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在这方面,确实没什么天赋,干脆放弃了。
读到这里,阎明川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他仿佛能看到小丫头一脸懊恼,又带着几分不服气的可爱模样,心情也跟着明媚起来。
信里,尤小雪还提到了学习上的事,期末考试将近,她正全力以赴地备考,希望能取得好成绩。
突然,话锋一转,信的末尾,出现了一行被涂抹过的字迹。
钢笔的墨水,涂了又涂,晕染开来,形成一团模糊的墨迹,依稀能辨认出几个字。
阎明川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凑近信纸,眯起眼睛,仔细辨认着那几个字,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不是一个人……想着我……”
他将这几个字连起来,反复读了几遍,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丫头,是想告诉他,两人订了亲,他不再是一个人,要时刻记挂着她。
阎明川的心头,涌起一股暖流,瞬间流遍全身。
他忍不住笑出声来,声音低沉而愉悦。
这丫头的心思,他哪能不明白?
他轻声自语:“傻丫头。”
就算没有这封信,没有这行被涂抹的字,他也会时时刻刻把她放在心上,把她当成生命中最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