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下头还有个弟弟,还在念书……”

“哦……”阎长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老二啊……”他低声重复着,像是在确认什么。

阎嫣默默地跟在父亲和阎明川身后,走进书房。她熟练地从书架上取出一副棋盘,摆放在桌子上,又细心地倒了两杯热茶,放在棋盘两侧。

“爸,您……不如与瞿同志详谈一番?”她轻声说道,招呼阎明川在棋盘边坐下,接着眼神暗示老爸:有什么想问的,就尽管问吧,别憋在心里。

“小嫣,你也坐。”阎长山摆了摆手,示意女儿也坐下。他深深地看了阎明川一眼,目光中带着探究,带着回忆,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

今天既然这位小瞿同志来了,索性就把事情都问清楚,也算了却自己的一桩心事。

可是,这父女俩……

阎明川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浓,他隐隐觉得,自己似乎卷入了一个巨大的谜团之中。

他究竟有什么地方,值得这位老首长如此关注?他跟这位老首长之间,究竟有什么样的联系?

他耐着性子坐着,脸上依旧保持着礼貌的微笑,静静地等待着。

“小瞿啊,实不相瞒,解放前,我……跟家里人走散了……四十年了,我一直没放弃寻找他们,却始终没有音讯……”

阎长山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在讲述一个遥远的故事。他轻轻地靠着宽大的椅背,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目光却有些涣散,似乎穿透了眼前的空间,看到了遥远的过去。

四十年?

阎明川的心,猛地一沉。他仿佛看到了一位老人在漫长的岁月中苦苦寻觅,却始终无法找到自己失散的亲人,那种痛苦和绝望,让他感同身受。

“老首长,您……要找的是……”他小心翼翼地问道,生怕触碰到老人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

“是我……儿子,还有他娘。”阎长山的声音有些哽咽,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最后一面见那娃儿时,他才十岁……长得……很像我。也……跟你很像。”

说到这里,阎长山缓缓抬起头,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阎明川,眼神复杂,像是要从他身上找到另一个人的影子。

“真的……很像……”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老首长的儿子,怎么会像自己呢?

阎明川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他努力思索着,却始终无法理清这其中的头绪。他强撑着挤出一丝微笑,试图缓解这尴尬的气氛:“首长,您……是不是认错人了?我……”

阎嫣看着阎明川一脸茫然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她起身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厚厚的相册,轻轻翻开,指着其中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对阎明川说:

“瞿同志,你仔细看看这张照片,有没有觉得……很眼熟?”

阎明川下意识地低下头,目光落在那张照片上。

黑白的影像,定格了时光。

即使照片已经泛黄,纸张也起了毛边,但照片上年轻男人的面容依旧清晰。

剑眉星目,鼻梁挺直,薄唇紧抿,透着一股军人的英气和刚毅。

这……

“这……”阎明川猛地抬头,声音颤抖得厉害,“瞿记者,这是谁?”

这分明就是父亲年轻时候的样子!

“这是我爸,年轻时候的照片。”阎嫣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惊雷,在阎明川的耳边炸响,震得他头晕目眩。

瞿老首长……当年的老照片?

阎明川再次看向阎长山,努力从那张饱经沧桑的脸上,寻找照片上年轻人的影子。

果然,在那眉眼之间,他找到了一丝熟悉的痕迹。

“这是……我三十岁那年,在申城工作,是战友给我照的。”阎长山开口证实,声音里带着一丝怀念,一丝自豪,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落寞。

一道闪电,划破了阎明川混沌的思绪。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瞿老首长会对自己如此关注,为什么阎嫣会说自己跟她父亲年轻时很像。

因为,自己长得很像父亲,而父亲,又长得很像瞿老首长年轻的时候!

他想起小时候,村里老人常说自己长得最像父亲,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瞿同志,其实……记得那天列车上,我就觉得你很面熟。翻出了老爸青春年少的相片,才发现……你们真的很像!”阎嫣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阎明川的思绪。

她转头看向父亲,目光中带着询问和期待:“爸,您说呢?”

“像,是很像。”阎长山缓缓点头,目光再次落在阎明川身上,眼神复杂难辨,像是在确认,又像是在回忆。

“你说,你父亲叫阎云刁。那你……有没有见过你爷爷,或者你奶奶?”他问得小心翼翼,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生怕惊扰了什么。

“我父亲……是叫阎云刁。”阎明川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激动,缓缓开口,“但我……从来没见过爷爷奶奶。”

他顿了顿,皱紧眉头,努力回忆着儿时父亲讲述的那些零碎的往事,声音低沉而沙哑:

“我们家……不是村里的原住民,是后来才搬去的……整个村子,就我们一家姓瞿……听我父亲说,他老家……好像是在湘北……闹过灾荒……死了好多人……后来,奶奶就带着他一路逃荒……走了好多地方……最后才在……我们村……安顿下来……”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子,敲击着阎长山的心房。

“我奶奶……在逃荒路上……就染了病……到了村里没多久……就过世了……”阎明川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悲伤。

他记得,小时候家里很穷,父亲总是没日没夜地干活。村里的老人说,父亲长得俊,可就是太穷了,没姑娘愿意嫁。后来,还是母亲不顾家里反对,硬是嫁了过来,才让父亲成了家。但,都怪那会儿家徒四壁,父亲才会那么拼命……

“那……你父亲,后来……有没有去找过……他的家人?”阎长山的声音颤抖得更加厉害,他紧紧抓住椅子的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找过……但……没找到……”阎明川的声音很轻,很轻,像一片羽毛,轻轻飘落在地上,“我父亲说……我爷爷……可能……在打仗的时候……没了……”

母亲说,刚解放那会儿,老爸找遍了各路人马,四处寻访瞿胜武的下落。

瞿胜武,八成是他爷爷的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