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熊随心 作品

第23章 政策好是好,得有人来落实

李明远的退让,是策略性的,也是在强大证据压力下的必然选择。

他将皮球,又一次,重重地踢回给了张伟。

证明吧!证明她真的从未有过任何接触风险信息的机会!

法庭内,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张伟身上。

灼热,审视,带着对未知的期待。

包括三江所的周明,此刻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紧紧锁定着屏幕上的张伟。

李明远检察官的退让,无疑为这场原本看似已成定局的审判,注入了巨大的变数。

他虽然坚守着“有罪”的最后防线,但这扇通往“无罪”的大门,已然被张伟撬开了一条缝隙。

成功的曙光,前所未有地清晰。

此刻,法庭的焦点,万众的瞩目,尽数系于张伟一人。

他,将如何回应这最后的挑战?

张伟的面容依旧平静如水,深邃的眼眸中不起丝毫波澜。

仿佛李明远刚才那番精心组织的诘问,不过是预料之中的棋路,早已在他的算计之内。

一切,仍在掌控。

他敏锐地捕捉到李明远话语中的每一个逻辑节点,以及其背后隐藏的策略意图。

公诉人的应变能力,确实值得称道。在如此不利的局面下,依旧能迅速调整策略,试图从程序和认知层面寻找突破口。

张伟的内心,冷静地评估着对手的每一步棋。

关于‘基本注意义务’的辩驳,这在意料之中。

在主要证据链已经倾向于我方时,这是控方必然会强调的程序性抗辩,试图模糊焦点。

但这并不足以动摇我方已经建立的证据优势,瓶体本身的极端危险性与污染的隐蔽性,才是本案的核心事实。”

真正的关键,在于他提出的第二点:赵王氏是否曾有机会接触农药安全信息,以及农资店是否履行了法定告知义务。

这的确是控方在现有证据体系下,唯一可能寻找到的、能够对我方‘认知缺乏’论证构成实质性挑战的薄弱环节。

公诉人确实有点东西!

如果无法彻底排除这两个疑点,那么我所构建的‘认知常态’与‘科学真相’之间的鸿沟,其说服力便会大打折扣。过失的标签,或许依旧难以完全剥离。

但这恰恰是我预设的战场!

在庭审策略的制定阶段,我就已经将控方可能进行的所有反制措施,都纳入了考量范围。

这两个所谓的关键疑问,不过是我早已准备好的、用以彻底终结这场辩论的最后两张牌。

接下来只需要让两位关键证人出庭,将以无可辩驳的事实,宣告本案的结束!

届时,真相将如拨云见日,赵王氏的清白,也将大白于天下。

一瞬间的思索过后,张伟平静地迎向李明远审视的目光,随即从容地转向审判长席。

“审判长,针对公诉人刚才提出的两点质疑,辩护人认为有必要进一步澄清事实。”

他的声音清晰而自信。

“为此,辩护人依据《刑事诉讼法》相关规定,申请通知两位证人出庭作证。”

“第一位证人,是江城市兴农农资经营部的店员,李四。他将就该店销售农药时,是否提供《购买告知书》的情况进行说明。”

“第二位证人,是上诉人户籍所在地,赵家村的村委会主任,赵长山。他将就近年来赵家村是否组织过农技安全培训的情况进行说明。”

审判长与两位审判员简单合议后,点头同意。

“准许辩护人申请。”

“传证人李四到庭!”

很快,一个穿着朴素、神情有些紧张的青年男人,在法警的引导下走上证人席。

他正是农资店的店员李四。

经过身份核实和告知权利义务后,张伟开始发问。

“李四,请你告诉法庭,你所在的兴农农资经营部,在销售像‘敌杀死’这类农药时,是否会向购买者提供《购买告知书》或类似的书面风险提示?”

李四紧张地搓了搓手,看了一眼公诉席,又看了一眼张伟,最后目光落在审判长身上。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发颤,但还算清晰。

“报告法官…没有…从来没有过…”

“我们店里,老板图省事,都是直接拿旧瓶子分装了卖,哪里搞过什么告知书……”

“别说告知书了,连个正经标签有时候都懒得贴,就拿笔写个名字…”

李明远立刻追问:“你确定是‘从来没有’?任何时候都没有?”

李四被检察官审视的目光看得更加紧张,但还是用力点头。

“真没有!我敢发誓!我们店里柜台上面装了个监控,虽然是防小偷的,但也能拍到柜台前面。你们要是不信,可以调监控看,卖东西的时候,我或者老板,绝对没给过任何人那种纸!”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小人物的笃定和急于撇清关系的味道。

监控!这个细节让李明远的眉头再次锁紧。

张伟:“我的问题问完了。”

审判长:“公诉人是否需要对证人发问?”

李明远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暂时没有。”

李四如蒙大赦,被法警带了下去。

“传证人赵长山到庭!”随后,一位头发花白、皮肤黝黑、脸上刻满皱纹的老者,走上了证人席。

他是赵家村的村长,赵长山。

同样履行完法定程序后,张伟问道:“赵村长,请问,近年来,赵家村是否组织过关于农药安全使用、废弃物处理等方面的农技培训?”

赵长山显得比李四更自在一些,毕竟是村里主事的人。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浓重的乡音。

“培训?哪有什么培训哦。”

“俺们村里,年轻人都在外面打工。”

“剩下的大多是老人,连智能手机都不怎么会用。”

“村里开个会,通知个事,都得挨家挨户去喊。”

“政府倒是说过要搞什么农技培训,但俺们村没那个条件。”

“也没人来教俺们这些老东西咋弄。”

“俺们就知道老祖宗传下来的那点种地法子。”

李明远听着村长的回答,眉头越皱越紧。

他站起身,语气带着一丝质问。

“赵村长,国家有政策,要求基层组织开展农技推广和安全教育!”

“为什么你们村没有执行?”

赵长山被检察官的气势吓了一跳,但还是硬着头皮辩解。

“李检察官,俺知道有政策。”

“可政策好是好,得有人来落实啊。”

“俺们村里没文化的老人多,政策文件俺们也看不懂。”

“也没个大学生村官啥的来帮衬。”

“俺们这些老家伙,只会面朝黄土背朝天。”

“那些新东西,俺们真是不懂,也教不了。”

他叹了口气,显得很无奈。

“俺们村王氏…她就是个苦命人,大字不识几个。”

“平时连镇上都很少去。”

“外面的事,一点都不知道。”

李明远看着赵长山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以及他眼中真实的困惑和无奈,内心一股无名火涌了上来。

他气的是政策为何在最需要的地方难以落地,气的是这种普遍的无知背后折射出的深层问题。

但这份怒气,最终只能压在心底。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已冷静下来。

村长的证言,配合之前的社会调查报告,几乎坐实了赵王氏所处环境的信息闭塞和普遍认知不足。

再结合农资店员的证言,销售者确实也未尽到任何告知义务。

他提出的两个关键质疑点,都被证人证言直接打脸。

这让他的“认知”辩护显得越发苍白无力。

“公诉人,是否还有问题?”审判长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