锤柄上的冥界符文还在发烫，像有无数细针在骨髓里钻动——那是神格裂隙又裂开半寸的征兆。
他望着远处被钩镰枪勾倒的狼骑，尸体堆成的小丘上，几缕幽绿怨气正被冥龙王武魂缓缓吸收，胃里突然泛起酸意。
“主帅。“军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皮靴碾过碎冰的脆响让唐冥猛地回神。
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攥紧了令旗，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军师递来一方素帕，帕角绣着联盟的玄鸟纹，“暗渊盟退了三十里，辎重丢了七成。
但...“他压低声音，“鬼才那匹乌骓马的蹄印往西北去了，没跟着大部队。“
唐冥接过帕子擦手，血渍里混着的幽绿在帕子上洇开，像团化不开的毒。
他想起鬼才最后那句“让你在乎的人进地狱“，喉结动了动：“传我军令，各队留三成兵力打扫战场，其余半个时辰后到主帐议事。“
主帐里的牛油灯被风掀得摇晃，将众人的影子投在毛毡上，像群张牙舞爪的魂兽。
千刃雪的天使神装半收着，金发用银环随意束起，见唐冥进来，指尖在羊皮地图上敲了敲：“暗渊盟这次出动了狼骑营和弩手团，可探马报他们原本该有重甲步卒压阵。“她金眸微眯，“你早就算到他们会分兵？“
唐冥解下染血的护腕，露出腕间若隐若现的罗刹印记——那是比比东种下的，此刻正随着神格裂隙发烫。“战术鬼才擅长奇袭，必然觉得重甲步卒拖后腿。“他指尖点在地图上的“青岚谷“，“所以我让老弱营扮作粮队，诱他走这条窄谷。“
胡列娜蜷在角落的皮垫上，狐尾绕着腰际，耳尖的银环随着点头轻晃。
她垂眸盯着自己交叠的手，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印：“可鬼才临走前说的那番话...“
“神格裂隙的事。“唐冥打断她，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铁，“我白天用天使冥想法压制，夜里运转鬼影迷踪心法修复。“他望向军师，“但更要紧的是——“
“暗渊盟的补给线。“军师接口，展开另一张地图，“他们退往黑风寨，必经红枫渡。
若能截断...“
“不可。“千刃雪突然抬手按住地图，“红枫渡两岸是悬崖，我们的弩手能封锁，但暗渊盟的飞行魂师队就在附近。“她指尖划过自己眉心的天使印记，“我可以用天使领域暂时压制飞行魂师，但最多撑半柱香。“
帐篷里突然静了。
唐冥望着千刃雪泛着金芒的指尖，想起三日前她为救自己硬接了鬼才的破魂枪，肩甲上那道裂痕至今没修。“半柱香够了。“他说，“让雷豹队从水下潜渡，用炸药包炸断浮桥。“
胡列娜的狐尾突然绷直，她猛地抬头，眼尾的泪痣随着睫毛颤动：“雷豹队擅长夜袭，但红枫渡水流湍急，水下有食人鱼群...“
“所以我让他们涂了避兽香。“唐冥从怀里摸出个陶瓶，倒出粒深褐色药丸，“这是用星斗大森林的蛇涎配的，能让食人鱼退避三里。“他看向胡列娜，目光软了些，“你前日不是说，妖狐族的调香术最擅中和异味？
这方子还是你教我的。“
胡列娜的耳尖瞬间泛红，指尖绞着狐毛斗篷的边缘，轻声“哦“了句，又迅速低下头。
军师在旁记着战术要点，鹅毛笔在羊皮纸上沙沙作响。
散帐时，暮霭已漫进帐篷。
千刃雪将唐冥的护腕捡起来，用自己的丝帕仔细擦拭：“神格裂隙...真的没事？“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指尖抚过他腕上的罗刹印记，“我能感觉到它在吸你的生命力。“
唐冥反手握住她的手，丝帕上还留着她身上的百合香。“上次在海神岛，波塞冬说神格裂隙需要两种神念滋养。“他将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天使神念净化暗属性，罗刹神念...或许能补裂隙？“
千刃雪的金眸突然亮了下，随即又暗下去：“但罗刹神念是比比东种下的，你...“
“我分得清。“唐冥拇指摩挲她的指节，“就像分得清你和她。“
帐外传来脚步声，胡列娜的影子在毛毡上晃了晃，终究没掀帘进来。
唐冥望着那影子消失在夜色里，喉结动了动：“她...是不是又在怪我？“
“怪你总把危险往自己身上揽。“千刃雪替他理了理衣襟，“就像怪我总护着你。“她踮脚吻了吻他额头，“去陪陪她吧。
她今天攥着帕子绞了十七次，狐尾尖都打结了。“
深夜的营地边缘，唐冥裹着披风坐在石墩上。
月盘被云遮住半边，营火的光映得胡列娜的眼尾泛红。
她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狐尾轻轻扫过他手背：“在想什么？“
“想鬼才说的地狱。“唐冥仰头看天，星子被硝烟染得模糊，“他说要让我在乎的人...你，千刃雪，军师，还有那些士兵...“
“所以你就把所有危险都扛在自己肩上？“胡列娜绕到他面前蹲下，双手捧住他的脸，“你知不知道，你每次用幽冥真身，眼底的黑芒就浓一分？“她指尖拂过他眼下的青痕，“我昨晚给你送安神香，看见你在睡梦里攥着昊天锤，嘴里喊的全是别过来。“
唐冥的呼吸顿住。
他想起昨夜梦境里，千刃雪被鬼才的锁链缠住，胡列娜的狐尾被烧得焦黑，军师的玄鸟令旗断成两截。
冷汗浸透了后背，他握住胡列娜的手：“我只是...不想再失去。“
“那你就更不该一个人撑着。“胡列娜将额头抵在他膝头，狐毛斗篷蹭得他腿发痒，“千刃雪的天使领域能护着你，我的魅惑领域能扰乱敌心，军师的九连环还没试过全阵——我们是你的盟友，不是需要你保护的累赘。“
唐冥喉间发紧。
他想起山谷里那些举着唐刀的“老弱“，想起千刃雪为他挡枪时的背影，想起胡列娜连夜调配避兽香时染得通红的指尖。
风卷着雪粒子扑在脸上，他突然笑了：“明天黎明，我们要截断红枫渡的补给线。“
“我跟雷豹队去水下。“胡列娜猛地抬头，眼尾的泪痣闪着水光，“我的妖狐血脉能闭气半个时辰，食人鱼闻到我的狐息，只会躲得更远。“
唐冥刚要反驳，她已竖起食指抵在他唇上：“别用危险当借口。
你说过，我们是同生共死的。“
东方的天色刚泛起鱼肚白时，唐冥站在营地中央。
晨雾裹着寒气往领口钻，却压不住将士们的喊杀声。
雷豹队的队长拍着胸脯保证能炸断浮桥，千刃雪的天使神装在微光里泛着圣洁的金，胡列娜站在她身侧，狐尾上系着的红绸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今天，我们将为了胜利而战！“唐冥的扩音魂技混着晨雾传开，脚下的雪地被魂力震得簌簌落雪。
回应他的，是数千把武器出鞘的清鸣。
唐冥望着队列中翻涌的士气，喉结动了动。
他知道这些喊杀声里藏着多少信任，也清楚——当太阳完全升起时，这份信任将变成怎样的刀刃。
而他腕间的罗刹印记，正随着心跳，一下，一下，灼得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