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尖抵着地图上那道标红的峡谷，神格里的裂隙又抽痛了一下，像是有人用烧红的铁丝在骨髓里搅动。
“这是整个防线最窄的隘口。“他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金属般的冷硬，“前天奇袭队带回的战旗，边角染的是暗渊盟狼骑营的玄铁漆——他们前锋换了机动性更强的轻骑，说明战术鬼才想速战速决。“
军师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背，凑近些看地图。
他发梢的雪粒已经化了，在棉袍领口洇出个深色的圆斑：“所以您要反其道而行？“
唐冥的拇指在峡谷入口处重重一按：“白天我去看过，两边山壁有半人高的灌木，能藏下三个百人队。“他忽然抬头，幽蓝的眼底映着跳动的灯火，“我要让鬼才看见最薄弱的防线——只留三百老弱在谷口，马厩里拴的全是瘸腿战马，炊灶上飘的炊烟比平时少七成。“
军师的瞳孔微微收缩，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竹节算盘——那是他每次谋划时的习惯动作。“诱敌深入...“他低喃着，算盘珠突然“咔“地一响，“但狼骑营冲阵速度极快，若他们中途变向...“
“所以需要这个。“唐冥从怀里摸出个巴掌大的青铜匣，打开时冷冽的冥气裹着血腥味涌出来。
匣底躺着截焦黑的龙鳞，边缘还粘着暗褐色的血渍，“三天前猎杀的幽冥暴龙，我用黄泉领域抽了它的怨气。“他指尖拂过龙鳞，鳞片表面立刻浮起幽绿的咒文，“埋在谷中三处必经点，怨气会扭曲狼骑的感知，让他们觉得谷口越来越近，实则是往山壁死角里钻。“
军师盯着龙鳞上的咒文，喉结动了动。
他忽然伸手扯下棉袍下摆，用牙咬开线脚，抽出根细麻线：“我昨夜查过军报，暗渊盟的补给队今早会过西边河湾。“他将麻线绕在地图上的河湾标记处，“若我们派小队伪装成溃兵，把他们的粮车引到上游浅滩...“
“粮车陷进泥里，鬼才必然分兵救援。“唐冥的嘴角终于有了丝冷硬的弧度，神格里的裂隙竟因这股子狠劲暂时不痛了，“到那时，他的中军至少要慢半柱香——足够我们完成包围。“
帐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咚“的一声惊飞了檐下的寒鸦。
军师把算盘往怀里一揣，站起身时棉袍带翻了茶盏，冷茶泼在地图边缘，晕开团深褐的污渍，倒像是特意标出的陷阱记号：“我这就去调三百老弱，马厩的瘸马...找兽医在马蹄上裹层浸醋的布，走起来自然一瘸一拐。“他走到帐口又停住，回头时眉峰上还凝着未化的霜，“主帅，您说的赌...我信。“
清晨的霜色裹着寒气渗进甲缝。
唐冥蹲在谷口的草垛后，指尖划过绊马索的麻绳结——是军师亲自编的“九连环“，越挣越紧。
旁边的老卒正往箭簇上涂药，见他过来，慌忙要行礼，却被他按住肩膀：“药粉够吗？“
“回主帅，“老卒喉结动了动，露出截被刀砍断的左耳，“昨日夜里军师带人翻了三遍药库，狼毒草加了双倍，足够让马腿肿得比磨盘粗。“他布满老茧的手抚过箭簇，“当年我在边军时，就是用这法子...杀过十七个马贼。“
唐冥站起身，靴底碾碎的霜粒发出细碎的响。
他望向谷口外的空地——三匹瘸马正慢悠悠啃着枯草，马厩的木栏歪了两根，像是被撞过；炊灶上飘着几缕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烟，伙夫故意把锅铲敲得叮当响，声音却虚得像敲在空桶上。
“主帅！“探马的喊声响彻营区，马蹄声裹着风卷过来，“暗渊盟前锋到了！
约有五千狼骑，战术鬼才在中军！“
唐冥摸了摸胸口的神格，裂隙处的灼痛又涌上来——这是他每次即将面对死局时的征兆。
他抬头看向山壁，那里的灌木在风中轻轻晃动，藏在后面的士兵连呼吸声都压得极低。“传令下去，“他对身边的旗手说，“谷口守军退到第二道木栅，动作要慌，但别乱。“
战术鬼才的玄铁马镫磕在青石上，发出清越的响。
他举着千里镜，目镜上蒙着层防止反光的黑纱。
镜中映出的谷口让他挑了挑眉：老弱士兵正手忙脚乱地收木栅，有个小卒甚至被绊马索绊倒，摔进了旁边的粪坑；马厩里的瘸马歪着脖子，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炊灶上的锅被撞翻，黄米饭撒了一地，几只瘦鸡正扑棱着抢食。
“将军，“暗渊盟指挥官策马上前，铠甲上的狼头徽章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末将请令，带前锋营冲阵！“
战术鬼才放下千里镜，指节无意识地敲着鞍桥。
他闻到了风里若有若无的腥气——不是人血，是某种腐烂的兽类气息。“等等。“他突然勒住马，座下的乌骓发出嘶鸣，“先派五十骑试探。“
五十匹狼骑扬起的尘土还没散尽，谷口的老卒们已经尖叫着往谷里跑。
木栅被撞得东倒西歪，却连半支箭都没射出来。
战术鬼才的嘴角终于扬起笑意——看来唐冥的军师这次失算了，竟用这么拙劣的诱敌计。“全军突击！“他挥下令旗，玄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冲过谷口，直取唐冥中军！“
马蹄声如闷雷滚进山谷时，唐冥正站在东侧山壁的制高点。
他能看见战术鬼才的玄色披风在队伍最前端，像片压过来的乌云。
神格里的裂隙突然剧烈跳动，疼得他额角沁出冷汗——但这痛意反而让他的视线更清晰，连狼骑铠甲上的铆钉都看得一清二楚。
“时辰到了。“他对着腰间的骨笛轻吹一声。
第一声喊杀从西侧山壁炸响时，战术鬼才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看见原本空荡的山壁上突然冒出无数人影，弓弩手的寒芒映着日光，像落了片星子；东侧山壁的滚木雷石轰隆隆砸下来，砸断了狼骑的退路；就连他以为的“老弱“都撕掉了破布，露出里面精铁打造的鳞甲，手中的唐刀闪着淬毒的幽蓝。
“中伏！“指挥官的吼声被喊杀声淹没。
狼骑的马队在狭窄的山谷里挤成一团，前有滚木阻路，后有弩箭攒射，两侧的山壁上不断有士兵顺着绳索滑下来，用带倒刺的钩镰枪勾住马腿。
战术鬼才的座下马被钩镰枪扯倒，他翻了个滚避开践踏，却看见唐冥正站在高处，手中的昊天锤缠绕着冥界符文，在阳光下泛着妖异的紫黑。
“鬼才先生，“唐冥的声音混着扩音魂技，清晰地传进每一个暗渊盟士兵耳中，“你猜我为什么敢用半块炊饼赌这局？“他举起昊天锤，锤尖指向被围得水泄不通的敌阵，“因为我赌...你永远猜不透，一个带着神格裂隙的人，能疯到什么地步。“
鲜血溅在唐冥的护腕上，温热的触感让他神格里的裂隙又裂开一丝。
他挥锤砸飞扑过来的敌将，余光看见战术鬼才正带着残兵往谷口退——那里早被军师布置的“九连环“绊马索封死，溃兵的马蹄刚踩上去，麻绳就像活了似的缠紧马腿，连人带马摔成一片。
“主帅！
左翼需要支援！“传令兵的声音带着血沫。
唐冥抹了把脸上的血，发现那血里竟混着幽绿的光——是幽冥暴龙的怨气开始生效了。
他举起锤，正要下令，却听见山谷尽头传来号角声。
那是暗渊盟的撤退号。
战术鬼才站在溃兵最前端，玄色披风已被撕成碎片。
他望着被围得铁桶似的山谷，又抬头看向唐冥所在的山壁，突然笑了。
那笑声混着血沫，却比寒风更冷：“唐冥，你赢了这一局...但神格裂隙每裂一分，你离成魔就更近一步。“他猛地扯下腰间的狼头令旗，狠狠插进雪里，“下一次，我会让你亲眼看着，你用命赌来的胜利，是怎么把你在乎的人推进地狱。“
唐冥的手在锤柄上收紧。
他能感觉到神格里的裂隙正在灼烧，像有团黑火要从骨髓里烧出来。
远处的天空泛起橙红，那是黄昏的前兆。
风卷着血腥味掠过山谷，染血的残旗在雪地上飘了两飘，终于被马蹄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