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军师营帐前时，掌心已经沁出薄汗——这计划太冒险，但若不用这招，暗渊盟那批藏在松树林的投石车，天亮后就能把他们刚修好的箭塔砸成木屑。
帐内的油灯映出军师晃动的影子，唐冥抬手掀帘的瞬间，正看见对方低头用布帛擦拭那枚青白玉坠。
玉坠上的裂纹在火光里像道小蛇，军师的拇指反复摩挲着裂痕，指腹的老茧蹭得玉面发亮。
“将军。“军师抬头，眼底的血丝在油灯下泛着暗红，显然也没睡。
他把玉坠塞进衣襟，起身时木椅发出吱呀轻响，“可是阿九带回的消息有了计较？“
唐冥反手掩上帐门，寒气被隔绝在外，却仍有雪粒子粘在他眉梢，很快融成水珠顺着鼻梁滑落。
他摸出腰间的龙纹佩，指尖重重叩了叩佩上凸起的鳞纹——这是千刃雪前日塞给他的，说摸着能镇住神格裂隙里翻涌的躁动。“我要把主力全压在北岭。“他压低声音，喉咙里像含着块冰，“留三百伤兵在东边烂泥塘装溃军，引战术鬼才的先锋军进鹰嘴谷。“
军师的瞳孔猛地收缩，手不自觉地按上腰间的剑柄。
那是柄断过又铸的玄铁剑，剑鞘上还留着去年与暗渊盟混战的凹痕。“将军可知鹰嘴谷两侧山壁？“他的声音发紧，“若暗渊盟的弩手伏在崖顶......“
“所以我要你调三队破甲营去凿山。“唐冥从怀中抽出地图，用昊天锤的锤柄敲在鹰嘴谷位置，锤身的冥界符文在灯影里泛着幽蓝，“寅时前在东侧山壁凿出五个藏兵洞，每个洞塞二十个火油手。
等暗渊盟的人进谷，先烧他们的粮草车——阿九说他们的投石车就跟在粮队后面。“
军师的手指缓缓抚过地图上的鹰嘴谷，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帐外突然传来夜枭的啼叫，像是谁在黑暗里扯了把破锣。
他抬头时，眼底的犹豫已褪成锐光：“末将这就去调破甲营。“他抓起案上的虎符，却在跨出帐门时顿住，“将军要亲去北岭？“
“嗯。“唐冥摸了摸左肩的刀疤，那是战术鬼才用淬毒短刃划的，此刻正随着心跳一跳一跳地疼，“我得盯着藏兵洞的进度。“他的目光扫过军师腰间的玉坠，那抹青色在黑暗里像颗将熄的星，“等打完这仗，我陪你找工匠修玉坠。“
军师的背微微一僵，随即大步走了出去。
帐外的风雪卷进来，扑灭了半盏油灯，唐冥在黑暗里站了片刻，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风声——这计划成，则暗渊盟再无还手之力；败，则他和军师都得把命留在这鹰嘴谷里。
晨光刺破云层时，唐冥正蹲在北岭的藏兵洞前。
山风卷着雪粒子灌进领口，他却觉不出冷，只盯着石匠们挥凿的动作。“慢了。“他突然开口，声音像块冰砸进潭水，“寅时前必须完工，否则火油手进不去洞，烧不着粮草车。“
为首的石匠抹了把脸上的汗，凿子在石壁上迸出火星：“将军，这山岩硬得像铁......“
“加十坛烧刀子。“唐冥解下腰间的酒囊抛过去，酒液溅在雪地上，腾起一片白雾，“喝完有力气的，战后每人多领三个月饷银。“
石匠们的眼睛亮了。
有人仰头灌了口酒，辣得直咳嗽，却挥起凿子更猛了。
唐冥转身时，看见军师正沿着山道上来，斗篷上落满雪，像披了层白霜。“前军已在烂泥塘扎营。“军师掀开斗篷，露出里面裹着的羊皮卷，“伤兵的血袋都挂在旗杆上，远远看像真的在溃退。“他展开羊皮卷，上面画着暗渊盟的营寨布局，“暗渊盟的斥候今早来过三次，最后一次离烂泥塘只有半里地。“
唐冥盯着羊皮卷上圈红的粮队位置，喉结动了动。
他能听见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像战鼓在耳边擂——战术鬼才不是蠢人，可只要他还想着“唐冥必藏主力“，就一定会咬这钩。
上午辰时三刻，山脚下传来号角声。
唐冥站在北岭最高处，望着暗渊盟的黑旗像片乌云压过来。
战术鬼才骑在黑马上，玄色大氅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的目光扫过烂泥塘的“溃军“，嘴角勾起抹冷笑，马鞭往鹰嘴谷方向一指：“追！“
暗渊盟的先锋军潮水般涌进山谷时，唐冥能看见战术鬼才的坐骑扬起的雪尘。
谷口的“溃军“丢盔弃甲往深处跑，暗渊盟的士兵追得越来越急，连粮队都跟着进了谷——那辆蒙着油布的大车，正是阿九说的投石车。
“停。“战术鬼才突然勒住马。
他的黑马前蹄扬起，在雪地上刨出两个深坑。
他眯起眼，望着谷中突然安静的鸟群——方才还在枝头乱叫的山雀，此刻全没了声息。“有诈！“他大喊着抽刀，刀鞘撞在马鞍上发出脆响，“后队变前队......“
话音未落，东侧山壁传来“咔“的轻响。
五个藏兵洞的草帘同时被掀开，二十支火把如流星坠地，砸在暗渊盟粮队的油布上。
火油遇火即燃，瞬间腾起数丈高的火墙。“烧！“唐冥举起昊天锤，锤身上的冥界符文突然大亮，像有团幽蓝的火在锤心燃烧，“左右两翼压上去！“
喊杀声从两侧山岭炸响。
唐冥的主力部队举着盾牌冲下山坡，刀枪相撞的脆响、士兵的惨叫、战马的嘶鸣混作一团。
战术鬼才的脸在火光里忽明忽暗，他挥刀砍翻两个冲上来的士兵，吼道：“结圆阵！
往谷口撤！“可谷口早被唐冥的弩手封死，利箭如暴雨倾盆，暗渊盟的士兵刚冲到谷口就成了刺猬。
唐冥握着昊天锤冲进战团，锤风过处，三个暗渊盟士兵被掀飞撞在山壁上。
他能感觉到神格裂隙里的躁动越来越强，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顺着血脉往上涌。
左肩的刀疤疼得几乎要裂开，可他却笑了——战术鬼才，你以为我只会藏主力？
你忘了，我昊天血脉里，从来就没有“守“这个字。
战术鬼才的玄色大氅被砍出几道口子，他退到谷中巨石后，望着逐渐缩小的包围圈，眼底闪过一丝狠厉。
他摸出腰间的信号弹，刚要点燃，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噗“地扎进他手腕。
唐冥站在五步外，昊天锤上的血珠正一滴一滴落在雪地上，染出红梅般的印记：“想搬救兵？
晚了。“
暗渊盟指挥官的战旗在火光中倒下时，唐冥听见远处传来鸣金声。
他抬头望去，残阳正往西边山后沉，把雪地染成了血红色。
战场的喧嚣渐弱，只剩下伤兵的呻吟和火焰的噼啪声。
战术鬼才跪在雪地里，望着被血浸透的战旗，突然笑了：“唐冥，你赢了这一仗......可你可知，暗渊盟的真正杀招......“
“带下去。“唐冥打断他的话，转身时踩碎了块染血的甲片。
军师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玉坠从衣襟里滑出来，在残阳下泛着诡异的红。
山风卷着硝烟吹来，唐冥闻到了血的甜腥，还有某种熟悉的、像腐叶般的气息——那是神格裂隙里溢出的力量，正顺着他的血管，往心脏处爬。
残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两把交叠的剑，插在这片染血的雪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