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靴底碾碎的草叶渗出清苦的汁，混着露水沾在裤脚，像极了昨夜沙盘上那些被炭笔圈住的标记——他伸手按住腰间昊天锤的锤柄，青铜纹路在掌心硌出红印，“按计划，铁牛营退到第三道坡，玄风兽队藏进东侧松树林。“
“已经传令下去了。“军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的布甲肩头还沾着星夜赶路时的草屑，手指正快速翻动着一卷军报，“前锋营的三百人今早换了暗渊盟的旧旗，现在正蹲在峡口外啃冷馍——他们故意把锅碗碰得叮当响，活像群没见过仗的新兵。“
唐冥转身，看见军师眼角的青黑比昨夜更重。
这个总爱把算盘别在腰上的男人，此刻正用算盘珠子敲着军报边缘，每敲一下，眉峰就挑高一分：“但我让人在松树林多埋了二十架床弩。“他突然把算盘往唐冥怀里一塞，珠子撞在锤柄上发出脆响，“你说战术鬼才最爱用虚兵诱伏，那咱们就给他演场戏——可要是他看出破绽......“
“他看不出。“唐冥把算盘推回去，指尖扫过算盘上的血渍——那是三天前活祭阵里，军师替他挡下的一刀。
晨雾漫过两人之间的空隙，他望着峡口方向翻涌的灰白色，声音放得很轻，“他以为我急着救那些被掳的孩子，所以一定会贪功冒进。“
山脚下突然传来号角声。
唐冥瞳孔微缩。
军师的算盘“当啷“掉在地上，他猛地拽住唐冥的胳膊往岩石后带：“暗渊盟的前锋到了！“
雾气被马蹄撕开。
最先出现的是一杆黑底金线旗，旗面绣着的九头蛇在晨风中翻卷，像要择人而噬。
战术鬼才的玄色披风先撞入视野，他骑在火鳞马上，手里的青铜令箭正戳向峡口——这个总爱把计谋写在折扇上的男人，此刻连折扇都没带，只在腰间悬着串人骨念珠，“停下。“他突然抬手，坐骑前蹄扬起，在地上刨出深沟。
暗渊盟的先头部队刹住脚步，马嘶声混着甲叶摩擦的脆响，惊飞了几群山雀。
战术鬼才眯起眼，目光扫过峡口外那三百个“新兵“——他们正挤作一团，有人举着生锈的长矛互相戳闹，有人蹲在地上用树枝画乌龟。
他喉头滚了滚，骨念珠在掌心攥出青白的印子。
“将军？“暗渊盟指挥官催马上前，他的银甲在雾中泛着冷光，腰间的斩马刀还带着昨夜的血，“末将愿率前锋冲阵！“
战术鬼才没有答话。
他突然翻身下马，弯腰捡起块碎石，用力砸向那群“新兵“。
碎石擦着个灰衣士兵的耳朵飞过，那士兵“嗷“地跳起来，抱着头往同伴身后钻，骂骂咧咧的口音里带着明显的巴山城腔——正是三天前被暗渊盟屠村的幸存者。
战术鬼才的嘴角翘了起来。
他重新翻身上马，令箭重重劈下：“全军推进！
先头营冲峡口，左军绕到山后——唐冥那小子急着救人，肯定把主力藏在......“
“轰！“
地动山摇的轰鸣打断了他的话。
东侧松树林里，二十架床弩同时迸发，铁箭破空的尖啸混着玄风兽的嘶吼，惊得暗渊盟的战马人立而起。
唐冥从岩石后跃出，昊天锤在头顶抡出暗金弧光，他的声音裹着魂力炸响：“铁牛营封退路！
玄风兽队咬左军后阵！“
军师的算盘又响了——这次是他用算珠敲着铜哨，尖锐的哨音里，三百“新兵“突然撕开外衣，露出里面的玄铁鳞甲。
他们抽出腰间的淬毒短刃，像群突然苏醒的狼，直扑暗渊盟先头营的马腿。
战术鬼才的脸瞬间煞白。
他猛地扯断骨念珠，将串珠撒向空中——每颗人骨都迸出幽绿鬼火，在两军之间织成屏障。“结雁行阵！“他的声音带着破音，手里的折扇不知何时展开，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退敌策，“后军变前军，盾兵顶上来！“
但已经晚了。
铁牛营的巨盾撞碎了暗渊盟的后阵，玄风兽的利爪撕开了左军的皮甲。
唐冥抡着昊天锤冲进敌阵，锤锋所过之处，暗渊盟的士兵像被风吹倒的麦秆，连人带甲被掀飞出去。
他的瞳孔里映着血光，却又格外清明——每个敌将的位置、每队兵力的损耗，都像刻在沙盘上般清晰。
“唐冥！“战术鬼才突然甩出折扇。
扇骨上的倒刺划破空气，直取他咽喉。
唐冥侧身避开，锤柄横扫砸在扇骨上，“咔“的一声，那把写满计谋的折扇断成两截。
战术鬼才的手抖了抖，望着飘落的扇页，突然笑了：“你以为赢了？
我早让人在峡口深处......“
“我知道。“唐冥的锤尖抵住他心口，“祭坛在对着月亮的石缝里，用活祭的怨气催弑神咒——但你忘了，“他扯开衣襟，淡金光芒从神格裂隙中涌出，“我身上有天使神力。“
战术鬼才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望着唐冥身后——峡口深处的石缝里，正冒出缕缕黑烟，却在触及金光的瞬间消散无形。
暗渊盟指挥官的喊杀声突然变了调，他的银甲被砍出十几道缺口，斩马刀掉在地上，正被铁牛营的士兵用盾牌压得粉碎。
黄昏的阳光染红了战场。
唐冥站在尸堆旁，靴底的草叶早被血浸透，散发着腥甜的气息。
军师瘸着腿走过来，他的布甲被划开三道口子，渗出的血却已经凝了，“暗渊盟退了，跑了不到三千人。“他递给唐冥水囊，自己却仰头灌了口酒，“但活祭的孩子......“
“都救出来了。“唐冥擦着锤上的血，声音轻得像叹息。
他望着不远处的草坡——几十个孩子正挤在玄风兽身边，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正把野花插在兽角上，笑得露出缺了门牙的牙龈。
军师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突然抹了把脸。
他的手再放下时，眼角沾着亮晶晶的东西：“你说的对，那些孩子该笑的。“
夜幕开始降临。
唐冥望着最后一缕阳光沉入山后，突然按住胸口。
神格裂隙处的疼痛像被谁用烧红的针猛扎了一下，他踉跄两步，扶住身边的断旗。
军师刚要问，却见他摇了摇头，望着暗渊盟撤退的方向，眼神像淬了冰的刀：“他们还会回来。“
山风卷起地上的血污，裹着草叶打旋。
唐冥松开按胸的手，掌心沾着淡金的光——那是神格裂隙渗出的神力。
他望着渐浓的夜色，听见自己心跳如鼓，混着远处孩子们的嬉闹声，在耳中炸成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