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瓶在掌心沁出薄汗，他却觉得胸口那道裂隙里窜出的灼烧感，比星斗大森林的毒瘴更让人窒息。
“又疼了？“千刃雪的声音像浸了温水的丝绸，她不知何时跪在他脚边，仰头时金冠上的碎钻在篝火里闪了闪，“我用圣力帮你压一压。“
唐冥刚要摇头，胡列娜的狐尾已轻轻卷住他手腕。
尾尖的银毛扫过他手背，带着妖元特有的暖热：“小雪的圣力太刚，我这法子温和些。“她另一只手解开他护心镜的搭扣，指尖碰到他锁骨下那道泛着幽光的裂痕时，睫毛颤了颤，“昨天还只有半指长，今天...“
“冥门之神等不及了。“唐冥喉结滚动，盯着帐篷顶被风吹得摇晃的兽皮帘。
帘外传来巡夜士兵的脚步声，铁枪头刮过冻土的刺啦声像极了母亲临终前攥着他手的颤抖，“它怕我坏了三月十五的局。“
千刃雪的指尖按在裂隙边缘，圣力化作淡金色的雾，唐冥立刻闻到熟悉的百合香——是她总在剑穗上系的干花味道。
疼痛像被泼了冷水的火，噼啪着弱下去，他却看见她眼底浮起青黑，“你昨夜又用神识探圣典了？“
“总得知道他们到底要什么。“千刃雪收回手，圣剑在案几上轻鸣一声，“大供奉在圣典里藏的弑神咒...需要昊天血脉做引子。“
帐篷门帘突然被掀开，忠诚卫士裹着寒气冲进来，玄铁甲片上的冰碴子落了一地：“盟主！
军师说暗渊盟在野狐岭的祭坛动了地脉，今早探马看见他们往祭坛运活祭！“
唐冥猛地站起来，护心镜撞得案几上的茶盏叮当响。
胡列娜眼疾手快扶住他，狐尾却在他后腰悄悄用了力——他知道她是怕他又因神格裂隙踉跄。
“召集核心成员，寅时三刻开会。“唐冥抓起案头的昊天锤，锤身上的冥界符文在掌心发烫，“告诉铁牛将军，让他把玄铁盾擦得能照见人影。“
忠诚卫士应了声，转身时甲胄撞在门帘杆上，惊得帐外的信鸽扑棱棱乱飞。
寅时的晨雾像浸了墨的棉絮，裹着霜花钻进帐篷。
联盟军师抱着青铜算筹进来时，算珠在他怀里叮当作响——这是他思考时的老毛病。
他把羊皮地图往案几上一摊，算筹在“黄泉祭坛“位置敲出闷响：“暗渊盟要引冥门全开，需要活祭镇住地脉。“他抬头看向唐冥，“而活祭的核心，是昊天血脉。“
“所以我们要让他们以为，血脉在陷阱里。“唐冥抽出匕首，刀尖在地图上划出个圈，“调虎离山。“
“末将带铁牛营当诱饵！“忠诚卫士把玄铁盾往地上一墩，震得茶盏跳起来，“盾牌擦得锃亮，保准那伙龟孙眼馋！“
“不行。“军师按住他胳膊，算珠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碰出清响，“暗渊盟斥候能辨甲胄新旧。
得用刚缴获的他们的皮甲。“他转向唐冥，“盟主亲自带小队，露半块昊天锤纹章。“
唐冥的拇指摩挲着匕首柄上的凹痕——这是母亲当年刻的“宁“字，代表他出生地宁风镇。
他望着帐篷外铁牛营飘来的小米粥香，想起胡列娜昨夜替他补披风时，针脚歪歪扭扭的模样；想起千刃雪每次拔剑前都要理三次剑穗。
“好。“他把匕首扎进地图“陷阱区“，“子时出发，走野狐岭小路。“
战场观察员的信鸽是在巳时三刻到的。
染血的布片上字迹晕开：“暗渊盟右路军向野狐岭移动，约三千人，黑风旗主带队。“
唐冥蹲在岩石后，望着山脚下翻卷的黑旗。
风掀起他的披风，露出半块昊天锤纹章——那是用暗渊盟皮甲改制的，边缘还留着对方的血渍。
他摸了摸腰间短弩，弩箭上淬着胡列娜调的迷药，不是要人命，是要活口问祭坛位置。
“撤。“他低声下令，小队的脚步声碎在落叶里。
黑风旗主的喊杀声追了两道山梁。
当唐冥的靴子踩上第三道沟的浮土时，脚下突然一沉——是军师埋的引信绳。
他龙翼猛展，带起的风掀翻身后三个追兵，“轰！“
第一声爆炸震得山雀惊飞。
东西两侧山坡滚下圆木，砸得黑旗兵鬼哭狼嚎。
唐冥昊天锤抡起，冥界符文在硝烟里泛幽光，一锤砸断旗杆：“放箭！“
弩弦齐响如闷雷。
暗渊盟士兵抱头往沟底缩，却被铁蒺藜扎得鲜血淋漓。
唐冥盯着倒在脚边的黑风旗主，刀疤在抽搐，后颈寒毛突然竖起——这场胜利太顺了。
“盟主！左侧有埋伏！“忠诚卫士的吼声炸响。
二十道黑影从岩石后窜出，身法如夜枭，落地不震落叶。
为首者穿葛布长衫，衣角沾墨渍——是战术鬼才。
“唐盟主的陷阱，在下三天前就拆了。“战术鬼才的声音像冰弦，“真当暗渊盟斥候是废物？“他打个呼哨，原本倒地的黑旗兵摇摇晃晃站起，“迷药早换了醒神散。“
唐冥的昊天锤烫得掌心发红，神格裂隙的痛顺着血脉窜向四肢。
千刃雪的圣剑突然从他身侧刺出，金光劈开两道短刃：“退我身后！“
胡列娜的狐火裹着风卷来，烧得战术鬼才长衫焦黑：“玩心眼？
你还差得远！“她尾尖卷住唐冥手腕，妖元渗进皮肤压下灼烧，“阿冥，左边！“
唐冥反手甩出短弩，钉穿偷袭忠诚卫士的刺客咽喉。
他望着战术鬼才眼底的戏谑，突然明白这不是陷阱与反陷阱，是两个棋手在对弈，棋子是他们各自要守护的东西。
“收队！
撤第二防线！“他龙翼展开带起黑风，小队身影消失在密林中。
战术鬼才站在硝烟里，指尖叩了叩腰间锦囊——里面是从黑风旗主身上搜来的密信，写着祭坛坐标。“唐冥啊唐冥，“他对着风轻笑，“你以为引的是猎人，可真正的猎人，早盯上你了。“
夜幕再次降临。
唐冥坐在篝火边，任胡列娜包扎手臂刀伤。
千刃雪的圣剑搁在脚边，剑鸣轻若叹息。
他按住胸口，裂隙规律刺痛，像倒计时。
“明天。“他望着忽明忽暗的星子，“该去会会那位大供奉了。“
风卷着落叶擦过他脸颊。
远处山梁后，一道黑影掠过月光，展开的翅膀上，冥蝶裂痕闪着幽光——像只睁开的眼睛。
奇袭小队队长是在丑时三刻来的。
他单膝跪在唐冥面前，玄色劲装沾着露水，腰间短刀擦得锃亮：“盟主，小队已备齐暗渊盟夜行衣，迷烟、淬毒短刃都带齐了。“
唐冥拍了拍他肩膀：“记住，我们要的不是杀人，是情报。
祭坛位置、活祭数量，能问多少问多少。“
“是！“队长抱拳起身，月光照在他脸上，轮廓硬朗如刀刻，“末将若折了，骨灰也给您带半坛回来。“
胡列娜突然把个小玉瓶塞进他手里：“这是新制的软骨散，抹刀刃上，问讯时好用。“她尾尖卷了卷唐冥衣角，“我昨夜用妖元温养过，保准见效快。“
千刃雪解下腕间银铃：“挂在帐篷外，遇危险摇三下。“她指尖抚过铃身，圣力凝成淡金纹路，“我能顺着圣力找到你们。“
队长把玉瓶和银铃收进怀里，转身时腰牌碰出轻响——那是唐冥亲手刻的“暗渊“二字，用的是敌人的玄铁。
子时的夜色浓得化不开。
奇袭小队像二十道影子，贴着野狐岭的山崖往下滑。
队长走在最前，靴底抹了树胶，踩在青苔上没半点声响。
他望着山脚下暗渊盟营地的篝火，数着巡逻兵的步点——三步一停，五步一回头，和斥候回报的一样。
“左三右二。“他打了个手势，小队立刻分散。
当他们摸到指挥帐附近时，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队长压下身形，看见个穿黑鳞甲的将领匆匆走来，腰间玉佩刻着暗渊盟的九头蛇纹——是副盟主身边的亲卫长。
“机会。“队长眼睛一亮，手势连打。
两个队员从两侧包抄，他则猫腰绕到将领身后。
将领刚要掀帐帘，后颈突然一痛。
队长的手掌像铁钳扣住他咽喉，短刀抵住软肋：“喊一声，刀就捅进去。“
将领浑身剧颤，却没出声。
队长迅速点了他哑穴，和队员架着人钻进密丛。
“祭坛在哪？“队长用短刀挑开将领面巾，刀尖划过他鼻尖，“说，留全尸。“
将领瞳孔收缩，喉结动了动。
队长把小玉瓶凑到他鼻前：“这是软骨散，三息后浑身无力，五息后疼得生不如死。“
“东...东边三十里，鬼哭崖。“将领咬着牙，“活祭...有三百，都是童男童女，后半夜...后半夜就要送进祭坛。“
队长眼睛猛地睁大。
他扯下将领腰间的密信袋，里面果然有张地图，用朱砂标着“鬼哭崖祭坛“。
“谢了。“他拍了拍将领后颈，点了他睡穴，“委屈你在这睡会儿。“
寅时的鸡鸣刚响，唐冥就被帐外的银铃声惊醒。
他掀开帘子，看见奇袭队长站在月光里，手里攥着染血的地图：“盟主，暗渊盟要在鬼哭崖用三百童男童女祭冥门，后半夜动手！“
唐冥的手指在地图上重重一按，指节发白：“军师！“
联盟军师裹着披风冲进来，算筹在手里转得飞快：“鬼哭崖地形我熟，只有一条山路能进，两侧都是悬崖。“他用算筹敲了敲地图，“我们可以在半山腰设伏，等他们送活祭时截断队伍。“
“铁牛营带玄铁盾守路口，忠诚卫士带轻骑绕后包抄。“唐冥的昊天锤在掌心转了个圈，“我和小雪、娜娜去祭坛，阻止他们启动仪式。“
“盟主！“忠诚卫士大步跨进来，甲胄撞得门帘乱晃，“铁牛将军说盾牌擦得能照见人影，就等您下令！“
唐冥望着帐篷外渐渐泛起鱼肚白的天空，摸了摸胸口的裂隙——这次的疼痛里，似乎混着一丝畅快，像某种封印在松动。
“天亮整军。“他抽出昊天锤，锤身上的冥界符文亮得刺眼，“今天，我们要让暗渊盟知道，动我要护的人...代价是什么。“
正午的阳光晒得铠甲发烫时，暗渊盟的送祭队伍出现了。
三百个被黑布蒙眼的孩子挤在木车里，哭喊声被塞嘴的破布闷住。
带队的是战术鬼才，他骑在黑马上，手里摇着折扇，看见路口的玄铁盾阵时，笑容僵在了脸上。
“唐冥？“他眯起眼，“你怎么...“
“我怎么会在这儿？“唐冥的声音像炸雷，从山梁后传来。
他骑着玄风兽跃下，昊天锤抡起带起黑风，“因为有人告诉我，你们要在鬼哭崖祭冥门。“
战术鬼才的折扇“啪“地合上，指向唐冥：“杀！“
喊杀声震天而起。
铁牛营的玄铁盾撞在一起，组成铜墙铁壁；忠诚卫士的轻骑从后方杀出，马刀砍得黑旗兵人仰马翻。
唐冥的昊天锤砸在战术鬼才的折扇上，冥界符文与暗属性碰撞，爆出刺目黑芒。
“你输了。“唐冥盯着战术鬼才惨白的脸，“因为你不知道，真正的猎人...从来不会只设一个陷阱。“
胡列娜的狐火从祭坛方向窜来，烧得祭台的黑布噼啪作响：“阿冥！
活祭救下来了！“
千刃雪的圣剑劈开最后一道冥门咒文，金色光雨洒在孩子们身上，解了他们的昏睡：“祭坛毁了！“
战术鬼才望着溃败的队伍，突然笑了：“你以为赢了？
大供奉的弑神咒...才刚启动！“
唐冥的胸口突然剧痛，裂隙里渗出黑血。
他望着天空中浮现的冥蝶裂痕，那只“眼睛“正缓缓睁开，倒映出他扭曲的脸。
“无论前方有什么。“他抹了抹嘴角的血，望着被救孩子们脸上的泪痕，笑了，“我们都必须面对。“
夜幕再次降临，唐冥坐在篝火边，看着孩子们喝着铁牛营煮的小米粥。
胡列娜替他重新包扎伤口，千刃雪在替孩子们检查有没有受伤。
他按住胸口，那里的裂隙仍在刺痛，却比以往轻了些——或许是因为，他守护的光，更亮了。
山梁后，那道黑影再次掠过月光。
但这一次，唐冥抬头望了过去，目光如刀。
“来吧。“他低声道，“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