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的光透过粗麻布料，在他脸上投下摇晃的影子，将眉骨下的阴鸷照得忽明忽暗。
“又疼了？“胡列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夜露般的清润。
她的狐尾轻轻扫过他后腰，尾尖银毛上沾着的药香混着篝火的焦味钻进鼻腔——是她新熬的镇痛膏，说能缓解神格裂隙带来的灼烧感。
唐冥反手按住胸口，指节在玄铁护心镜上叩出闷响。
那种撕裂感像有把锈迹斑斑的刀在肋骨间搅动，比三天前在星斗大森林被冥门之神爪尖划过更痛十倍。
他能清晰感觉到，裂隙边缘的金色光纹正在褪淡，就像母亲魂灵最后消散时，留在他心口的那抹暖光。
“阿冥。“千刃雪从案几后转过来，天使圣剑的剑鞘搁在她膝头，泛着幽蓝的光。
她的指尖悬在他心口上方三寸，圣力凝成的暖雾轻轻拂过他绷紧的肌肉，“裂隙在扩大。“
唐冥深吸一口气，喉结滚动着咽下呻吟。
他望着帐篷角落那盏长明灯，灯芯爆出的火星像极了昨夜铁牛将军擦玄铁盾时溅起的星子——老将军说要把盾牌擦得能照见人影，好让武魂殿的杂种们看清自己的死相。
“只是警告。“他扯动嘴角，却比哭还难看，“冥门之神急了。“
胡列娜的狐火在掌心凝成个小暖炉，递到他冻得发青的手边：“那老东西怕你三日后进武魂城坏它好事。“她尾尖卷着的玉瓶突然裂开条缝，镇痛膏的甜香更浓了，“要我用妖元给你温养？“
“不必。“唐冥握住她的手，指尖触到她掌心新结的茧——是昨夜替他拓暗渊盟密信时磨的。
他转头看向千刃雪，后者正盯着剑鞘上的玄铁纹路，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你呢？
大供奉的神谕...可还有转圜？“
千刃雪的手指猛地攥紧剑鞘，金属摩擦声刺得人耳膜发疼：“他们要的从来不是共商对策。“她抬眼时，瞳孔里的六翼天使纹章若隐若现，“方才我用神识探过圣典，封皮内侧的六芒星里藏着弑神咒。“
帐篷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忠诚卫士掀帘而入，甲胄上的冰碴子噼啪掉在地上：“盟主，军师说晨雾散得早，明早寅时三刻开会。“他的目光扫过唐冥发白的脸色，喉头动了动，“要末将去请医官？“
“不用。“唐冥松开胡列娜的手，起身时护心镜磕在案几角，“睡两个时辰，明早还要立规矩。“
忠诚卫士退出去时，帐篷门帘带起的风扑灭了长明灯。
黑暗里，千刃雪的圣剑突然泛起金光，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帐布上——唐冥的龙翼与千刃雪的光翼重叠，胡列娜的狐尾绕住两人腰际，像团烧不熄的火。
“睡吧。“胡列娜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天一亮，该我们动刀子了。“
寅时三刻的晨雾裹着寒气灌进帐篷。
唐冥揉了揉发涩的眼睛，看联盟军师抱着算筹走进来，青铜算珠在他怀里叮当作响——这是那家伙紧张时的习惯动作。
“暗渊盟在星斗大森林的祭坛，有三处的地脉走向与冥门坐标重合。“军师掀开羊皮地图，用算筹在“黄泉祭坛“位置敲了敲，“他们要在三月十五引冥门全开，需要活祭。“他的目光扫过唐冥，“而活祭的核心，是昊天血脉。“
“所以我们要让他们以为，血脉就在陷阱里。“唐冥用匕首挑起块木炭，在地图上画了个圈，“调虎离山。“
忠诚卫士把玄铁盾往地上一墩，震得案几上的茶盏跳起来：“末将带铁牛营去当诱饵！
盾牌擦得锃亮，保准那伙龟孙瞧着就眼馋！“
“不行。“军师按住他的胳膊，算筹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碰出清响，“暗渊盟的斥候能辨出甲胄的新旧。
得用...刚缴获的暗渊盟皮甲。“他转头看向唐冥，“盟主亲自带小队，穿他们的衣裳，露半块昊天锤纹章。“
唐冥的手指在匕首柄上摩挲。
他想起母亲信里的话：“心里的光“——此刻这光，是铁牛营帐篷外飘着的小米粥香，是胡列娜替他补好的披风线脚，是千刃雪每次拔剑前都会检查剑穗的小动作。
“好。“他将匕首往地图上一插，扎穿“陷阱区“三个字，“子时出发，走野狐岭那条小路。“
战场观察员是在巳时三刻传回消息的。
他的信鸽爪子上绑着染血的布片，字迹被汗水晕开：“暗渊盟右路军向野狐岭移动，约三千人，带队的是黑风旗主。“
“来了。“军师把算筹往怀里一揣，“按计划，等他们过了三道沟，就炸火药包。“
唐冥站在高处的岩石后，望着山脚下蜿蜒的队伍。
暗渊盟的黑旗在风里翻卷，像团团要烧到天上去的乌云。
他摸了摸腰间的短弩，弩箭上淬着胡列娜调的迷药——不是要取人性命，是要留活口问祭坛位置。
“撤。“他低声下令，小队的脚步声在落叶上碎成星子。
黑风旗主的喊杀声追着他们翻过两道山梁。
当唐冥的靴子踩上第三道沟的浮土时，脚下突然一沉——是军师埋的引信绳。
他猛地跃起，龙翼带起的风掀翻了身后三个追兵。
“轰！“
第一声爆炸震得山雀扑棱棱乱飞。
紧接着，东西两侧的山坡上滚下无数圆木，砸得黑旗兵鬼哭狼嚎。
唐冥反手抽出昊天锤，锤身上的冥界符文在硝烟里泛着幽光，一锤砸断挡路的旗杆：“放箭！“
千张弩弦齐响的声音像闷雷。
暗渊盟的士兵抱着头往沟底缩，却被预先埋好的铁蒺藜扎得鲜血淋漓。
唐冥看着倒在脚边的黑风旗主，对方脸上的刀疤还在抽搐，突然觉得这场胜利来得太顺——顺得让后颈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盟主！“忠诚卫士的吼声从左侧传来，“有埋伏！“
唐冥转头的瞬间，看见二十道黑影从岩石后窜出。
他们的身法像夜枭，落地时连落叶都不震响，手中的淬毒短刃泛着幽蓝的光。
为首那人穿着葛布长衫，衣角沾着墨渍——是战术鬼才。
“唐盟主的陷阱，在下三天前就替您拆了。“战术鬼才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的琴弦，“您以为暗渊盟的斥候都是废物？“他抬手打了个呼哨，黑旗兵突然像被提线的木偶，摇摇晃晃站起来，“这些兄弟的迷药，是我让医官换了醒神散。“
唐冥的昊天锤在掌心发烫。
他能感觉到，神格裂隙处的疼痛正顺着血脉往四肢窜，每根神经都在尖叫。
千刃雪的圣剑突然从他身侧刺出，金光劈开两道短刃：“退到我身后。“
胡列娜的狐火裹着风卷过来，烧得战术鬼才的长衫下摆焦黑：“你以为就你会玩心眼？“她的尾尖卷住唐冥的手腕，妖元顺着皮肤渗进去，暂时压下了裂隙的灼烧，“阿冥，看左边！“
唐冥反手甩出短弩，钉穿了偷袭忠诚卫士的刺客咽喉。
他望着战术鬼才眼底的戏谑，突然明白这场战术对决从来不是陷阱与反陷阱——是两个棋手在对弈，而棋盘上的棋子，是他们共同守护的东西。
“收队！“他吼道，龙翼展开带起一阵黑风，“撤往第二防线！“
战术鬼才没有追。
他站在硝烟里，望着唐冥等人的背影，指尖轻轻叩了叩腰间的锦囊——里面装着从黑风旗主身上搜来的密信，写着祭坛的具体坐标。
“唐冥啊唐冥。“他对着风轻笑，“你以为引的是猎人，可你不知道...真正的猎人，早就盯上你了。“
夜幕再次降临。
唐冥坐在篝火边，任胡列娜替他包扎手臂上的刀伤。
千刃雪的圣剑搁在脚边，剑鸣轻得像叹息。
他按住胸口，那里的裂隙正发出规律的刺痛，像某种倒计时。
“明天。“他望着夜空里忽明忽暗的星子，“该去会会那位大供奉了。“
风突然卷起几片落叶，擦过他的脸颊。
远处的山梁后，一道黑影掠过月光，展开的翅膀上，冥蝶裂痕闪着幽光——像只睁开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