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篝火旁，望着千刃雪与胡列娜的背影——前者正用天使真火灼烧冷霜的尸身，银白火焰里偶尔爆出噼啪轻响；后者蹲在阴影里，指尖缠着一缕狐毛，尾尖不规律地扫过地面，显是心绪不宁。
“盟主。“调解使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青铜匣在他掌心泛着幽光，“虎符背面的渊字，和三年前暗渊盟袭击苍梧镇时留下的标记一致。“他掀开匣盖，半块虎符上的刻痕在火光下泛着青灰，“冷霜能接触到联盟密档，说明咱们内部......“
唐冥的指节抵在眉心。
三天前他还在为冷霜献上的“联合史莱克制衡武魂殿“计策拍案叫绝，此刻回想，那老匹夫每次递来的密报，关键处总带着模棱两可的措辞。
他摸向胸前的昊天锤吊坠，冥界符文的凉意顺着掌心爬上手臂，像根细针挑开混沌——原来那些“巧合“的失误，那些“意外“的折损，都是暗渊盟在温水煮蛙。
“去查冷霜近半年的往来记录。“唐冥声音发沉，“尤其是与青岩村医魂师、落日森林哨岗相关的文书。“调解使者领命退下时，他瞥见胡列娜正用狐尾卷着块染血的碎布——那是从冷霜指甲缝里抠出来的，“娜娜？“
“麻沸散的味道。“胡列娜抬眼，狐眸在暗夜里泛着幽绿，“他前晚来找我讨论如何化解联盟与武魂殿的误会，茶盏里飘的就是这味。“她将碎布凑到鼻尖轻嗅，尾尖突然绷直成箭，“他当时碰过我的茶盏！“
唐冥的瞳孔骤缩。
胡列娜的五感比常人敏锐十倍，若冷霜能在她眼皮底下投毒......营地方向突然传来巡夜梆子声，他猛地转头，却只看见篝火旁打盹的守卫。
夜风卷起几片枯叶，擦过他的耳际，像极了某种暗号。
“我去巡视营地。“唐冥按住腰间昊天锤，“千刃雪，你守着虎符；娜娜，检查所有营帐的锁具。“
千刃雪摘下天使冠冕别在腰间，银甲在夜色里划出冷光：“若有异动，我用天使之翼传讯。“胡列娜的狐尾缠上他手腕轻轻一拽，凑近他耳畔：“小冥哥哥当心，暗渊盟的探子最会装鬼。“温热的吐息扫过耳垂，她却在松开手时塞给他一枚淬毒的银针——是她新炼的“幻心散“，沾血即晕。
营地的篝火已燃至余烬，暗红的光映着巡夜守卫的甲胄。
唐冥放轻脚步绕到议事厅后巷，泥地上的新鲜鞋印让他心口一紧——那是双薄底快靴，前掌压痕深于后跟，典型的暗桩探子。
他贴住墙根，听见厅内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混着极轻的喘息。
“谁？“他低喝一声，同时甩出昊天锤的锤链。
黑影反应极快，旋身撞碎窗纸往外窜，唐冥扑过去时，指尖擦到对方后颈的冷汗。
两人滚进草堆，唐冥压着对方的手腕扣住地面，另一只手卡住其咽喉：“说！
暗渊盟派你来偷什么？“
面罩被扯下的瞬间，唐冥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幽影使者！
这个在情报界传闻“能在百人宴席上盗走主帅兵符而不沾酒气“的高手，此刻额发沾着草屑，左眼下方有道擦伤，正是方才撞窗留下的。
“唐盟主好身手。“幽影使者笑起来，声音像两片碎玉相击，“在下不过来确认些旧账——比如三个月前黑风峡那批运往星斗大森林的魂导器，真的是被兽潮劫走的么？“
唐冥的指甲几乎掐进对方腕骨。
黑风峡劫案后，他曾怀疑是内部人通风报信，却苦于没有证据。
此刻幽影使者的话如重锤砸下，他突然想起忠诚卫士臂弯里的毒弩伤——那弩箭的尾羽，正是暗渊盟特有的鸦羽。
“你到底知道多少？“他运转黄泉领域，幽蓝雾气裹住两人，幽影使者的瞳孔瞬间收缩，“这是......冥龙王的领域？
难怪冷霜说你是变数......“
“冷霜已经死了。“唐冥的声音像浸在冰里，“他临死前说暗渊盟的计划在嘉陵关，你最好比他聪明些。“
幽影使者的喉结动了动。
黄泉领域的压迫感让他额角渗出汗珠：“我们要的是......“他突然剧烈咳嗽，嘴角溢出黑血，“破坏联盟......让你们自相残杀......“
唐冥猛地扣住他的下颌。
这次不是毒，是某种能灼烧声带的药物——幽影使者的舌尖已焦黑，显然早有准备。
他扯下对方腰间的皮囊，倒出十几张碎纸片，拼起来正是联盟最近的调兵布防图。
“集合所有成员！“唐冥扯着嗓子吼，声音撞碎夜色。
忠诚卫士提着破甲锥冲过来时，他正用昊天锤压着幽影使者的后背，“看好他，别让他咬舌。“
议事厅的烛火重新亮起时，二十余双眼睛盯着堂中被捆成粽子的幽影使者。
忠诚卫士将拼好的布防图拍在案上，铠甲上的龙纹在火光下跃动：“这是从他身上搜的，和咱们密档里的调兵时间分毫不差！“
“暗渊盟的细作就在咱们中间！“有人喊出声，人群开始骚动。
唐冥猛地拍案，冥界符文的幽光顺着桌沿爬向四周，“安静！“他的目光扫过每张紧绷的脸，最后停在三长老赵奎身上——后者正攥着自己孙子的平安符，指节发白。
“三长老。“唐冥放软声音，“上个月您说青岩村医魂师来迟，是因为山路塌方。
可我让人查了，那天根本没下雨。“赵奎的山羊胡抖了抖，突然跪下来：“我、我就是收了两锭银子......冷霜说只是让医魂师晚半个时辰，不会出人命的......“
堂内响起倒抽冷气的声音。
胡列娜的狐尾啪地甩在案上，惊得烛火乱颤：“两锭银子就能卖了盟友的命？
赵爷爷，您孙子的平安符，怕也是冷霜送的吧？“
赵奎的老泪砸在青砖上：“我错了......我真不知道他们要害人......“
“够了。“千刃雪的天使圣剑嗡鸣出鞘，寒光映得人睁不开眼，“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她转向唐冥，眼底的冰碴子化了些，“暗渊盟能渗透到调兵布防，说明他们的目标远不止破坏联盟。
冷霜说的嘉陵关......“
唐冥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口的裂隙。
方才制服幽影使者时，那处突然发烫，像有团火要烧穿肋骨。
他望着案上的虎符残片，又看向忠诚卫士臂弯的疤痕——这些与他同生共死的人，不该成为阴谋的祭品。
“天亮就出发去嘉陵关。“他站起身，昊天锤在掌心流转着幽光，“我要亲自看看，暗渊盟到底藏了什么。“
散会时已近三更。
唐冥回到帐篷，掀开帘布的瞬间，一阵刺痛从胸口炸开。
他踉跄着扶住案几，冷汗顺着下巴滴在虎符上——那道淡金色的裂隙正泛着微光，像双欲言又止的眼睛。
“唐冥？“千刃雪的声音从帐外传来，“你没事吧？“
他迅速擦去冷汗，掀开帐帘露出个淡笑：“没事，可能是累着了。“月光漫过她的肩甲，他瞥见远处的天空——一只乌鸦正掠过月轮，红瞳如血，与冷霜临死前的眼神重叠。
胸口的裂隙又疼了起来。
唐冥望着嘉陵关方向的暗影，握了握腰间的昊天锤。
这一次，他不再是独自面对黑暗——但黑暗里，似乎有什么更庞大的存在，正缓缓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