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风卷着铁锈味钻进鼻腔——那是方才对峙时溅在青石板上的血，被雨水冲淡却未洗净。
他摸了摸胸前的昊天锤吊坠，冥界符文在掌心泛起凉意，像母亲临终前覆在他手背上的温度。
“盟主。“
低沉的唤声从身后传来。
唐冥转身，见忠诚卫士正抱着一摞染血的皮卷，铠甲上还沾着泥点——那是方才为保护他挡下冷霜爪牙偷袭时留下的。
这个总把护心镜擦得锃亮的汉子，此刻眉骨处有道新裂的伤口，血珠顺着络腮胡往下淌，却仍站得笔挺。
“议事堂暖炉烧好了。“忠诚卫士用手背抹了把脸，血污在脸上洇开，“那些说风凉话的老东西，我让阿铁守在门口，只放带脑子的进来。“
唐冥哑然失笑。
三天前在星斗大森林外围，正是这个看似粗莽的汉子，用身躯替他挡下了千年吸血蝙蝠的毒牙。
当时他脱力昏迷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盟主的命比我金贵，我这条贱命，早该还给您。“
议事堂的木门被推开时，二十余道目光刷地扫过来。
唐冥一眼便认出了人群里的刺头——三长老赵奎，那撮标志性的山羊胡此刻正因为激动而抖动，“唐小子，你说冷霜是暗渊盟的细作，证据呢？
上回你说要联合史莱克，结果折了咱们三个哨岗；前儿又说武魂殿有异动，结果去探营的兄弟被当成贼打......“
“三长老。“千刃雪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剑，她倚在堂柱旁，天使神装的肩甲泛着冷光，“你该记得上个月在落日森林，是谁用昊天锤劈开了封魔岩，救回你被困的孙子？“
赵奎的山羊胡僵住了。
胡列娜晃着狐尾凑过来，指尖卷着一缕发梢轻笑：“赵爷爷，那天小冥哥哥为了救那孩子，魂力都差点枯竭呢。
你家小柱子现在该能喊唐叔叔了吧？“
堂内响起几不可闻的嗤笑。
赵奎涨红了脸正要发作，角落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忠诚卫士把皮卷重重拍在檀木案上。
他扯下染血的护腕，露出臂弯里狰狞的疤痕，“我来说。“
所有人的目光都锁在他身上。
这个跟随唐冥最久的卫士，很少在这种场合开口。
他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青铜，“半年前，暗渊盟在黑风峡设伏，我中了淬毒的弩箭，是盟主用嘴替我吸毒。
那毒见血封喉，他吐了三天黑血，差点没缓过来。“
他卷起另一只袖子，露出心口处的龙形胎记，“三个月前，我为追刺客掉进冰窟，是盟主跳下来把我托出水面。
他自己在冰水里泡了整夜，后来发了七天高热，说胡话都在喊别让冰锥扎到阿忠。“
“阿忠“是他的小名，只有最亲近的人才知道。
堂内的空气突然静得能听见烛芯爆裂的轻响。
赵奎的山羊胡抖了抖，别开脸嘟囔：“那也不能......“
“够了。“忠诚卫士猛地攥紧案角，指节发白，“我阿忠这条命，是盟主给的。
今日我以性命担保——唐冥若有二心，我第一个砍了他的头！“他抽出腰间佩剑，寒光映得人睁不开眼，“但谁要是再质疑盟主，这剑，先捅穿他的喉咙！“
堂内落针可闻。
唐冥望着忠诚卫士因激动而泛红的眼尾，突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时的模样——那是在苍梧镇的废墟里，这个汉子跪在焦黑的断墙前，怀里抱着断气的老母亲。
是唐冥用昊天锤砸开压在老人身上的房梁，也是唐冥把最后半块干粮塞给他。
“我信唐盟主。“
打破沉默的是个年轻的声音。
梳着马尾辫的少女从人群里挤出来，她腰间别着唐冥亲手打造的精铁匕首，“上个月我娘重病，是盟主让医魂师连夜赶去青岩村。
他自己还掏了二十块魂晶当药钱。“
“我也信！“
“还有我！“
此起彼伏的应和声像浪潮般涌来。
赵奎的山羊胡蔫了，他咳嗽两声：“咳，我、我不是不信，就是......“
“就是老糊涂了。“调解使者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白衣已换作干爽的月白劲装，“唐冥，该说正事了。“
唐冥冲忠诚卫士颔首致谢，后者用力回了个军礼，剑柄上的红缨晃得人心热。
他转身时，瞥见胡列娜正用狐尾轻轻扫过忠诚卫士的伤口，嘴上却不饶人：“大傻子，伤口不处理要发炎的。“忠诚卫士耳尖通红，结结巴巴地说：“我、我这就去......“
会议持续了三个时辰。
当最后一缕暮色漫进窗户时，唐冥揉了揉发酸的眉心，望着案上摊开的暗渊盟密信残页——冷霜藏在砚台里的蜡丸，被千刃雪的天使真火灼开后，只余半行血字：“亥时三刻，嘉陵关......“
“审他！“胡列娜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狐尾因愤怒而炸开，“那老匹夫肯定知道更多！“
地牢的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冷霜被吊在刑架上，原本油光水滑的胡须沾着血污，却仍咧着嘴笑。
见唐冥进来，他突然剧烈咳嗽，嘴角渗出黑血——竟是服了毒！
“暗渊盟的真正计划......“冷霜的瞳孔开始涣散，声音像破风箱，“藏在嘉陵关深处......那里有......有比武魂殿更可怕的......“
“说清楚！“千刃雪抓住他的衣领，天使神力疯狂灌入，却只换来冷霜更剧烈的抽搐。
他的手指突然死死扣住唐冥的手腕，指甲几乎要刺进骨头，“记住......当神格开始哭泣......“
话音未落，冷霜的头无力垂下。
唐冥摸了摸他的颈动脉，体温正在迅速流失。
千刃雪松开手，铠甲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早把毒药藏在牙缝里了。“
胡列娜蹲下来，用狐尾撩起冷霜的眼皮。
她的瞳孔突然收缩：“他的眼底有暗渊盟的标记——六芒星里缠着毒蛇。
我在武魂殿的密卷里见过，这是他们死士的标志。“
唐冥握紧昊天锤，冥界符文亮起幽蓝光芒。
调解使者不知何时站在地牢门口，手里捧着个青铜匣：“这是从冷霜寝室搜出的。“匣内躺着半块虎符，背面刻着“渊“字，“暗渊盟在联盟里的眼线，可能比我们想的更多。“
“我带先锋队去嘉陵关。“忠诚卫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唐冥转身，见他已换了身轻便的玄铁短甲，背上绑着唐冥新铸的破甲锥，“我挑了三十个信得过的兄弟，都是跟过您出生入死的。“
“我也去。“千刃雪取下头上的天使冠冕，随手扔给胡列娜，“那地方可能有天使神诋的遗迹，我需要确认。“
胡列娜歪头一笑，狐尾卷住唐冥的手腕：“小冥哥哥去哪，我自然去哪~“她的指尖轻轻划过他掌心的老茧，声音突然放轻，“我总觉得，冷霜说的神格哭泣，和你胸口的裂隙有关。“
唐冥的手微微一颤。
自从在海神岛觉醒双生神格，他的胸口便多了道淡金色的裂隙，偶尔会传来灼烧般的疼痛。
此刻，那裂隙突然开始发烫，像有团火在皮肤下翻涌。
他按住胸口，抬头时正看见窗外的阴云里掠过一道黑影——是只体型远超寻常的乌鸦，红瞳如血。
“出发。“唐冥抽出昊天锤，冥界符文在锤身上流转如活物，“不管嘉陵关有什么，我们一起劈开它。“
营地外的篝火映着众人的脸。
忠诚卫士拍了拍唐冥的肩，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盟主，若真遇到危险......“
“阿忠。“唐冥打断他，“我娘说过，真正的强者，不是独自披荆斩棘，而是能让身后的人安心闭眼。“他望着不远处正给战马系红缨的千刃雪，和蹲在地上逗弄小狐狸的胡列娜，“这次，换我当你们的后盾。“
忠诚卫士的喉结动了动，用力点头。
夜风吹起他的披风，露出内侧绣的龙纹——那是唐冥亲手设计的，代表“共赴生死“的图腾。
当第一缕月光爬上树梢时，先锋队的马蹄声碾碎了夜色。
唐冥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嘉陵关轮廓，胸口的裂隙仍在发烫。
但这一次，他不再是独自面对黑暗。
他握紧缰绳，昊天锤在身侧轻颤，仿佛在回应他的心跳——
这一次，他们有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