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气味裹着阴寒的风从更深处涌来，像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他的喉咙——这与他在星斗大森林深处遇到的死亡气息不同，更浑浊，更暴戾，像是无数怨魂被碾碎后混入了岩浆。
“小心脚下。“千刃雪的声音带着圣剑震颤的嗡鸣。
她的天使武魂虽未完全附体，却已有六翼虚影在身后若隐若现，圣光将三人周身半丈范围染成暖金色，与四周的暗红符文形成鲜明对峙。
胡列娜的狐尾始终缠在唐冥手腕上，毛绒绒的触感透过袖口传来，让他能清晰感知到那姑娘魂力的波动——她在悄悄将妖狐武魂的魅惑之力转化为安抚，替他稳定因神格裂隙而紊乱的气息。
转过最后一道石梁时，三人同时屏住了呼吸。
所谓“湮灭之井“并非想象中的深潭，倒更像被人为凿空的巨型地宫。
穹顶垂落着成串的钟乳石，每根都刻满了螺旋状的深渊符文，正随着某种韵律明灭。
地面上的符文阵列足有千丈方圆，中心处悬浮着一颗直径丈许的漆黑水晶球，表面流转着油状的紫黑色光纹，每道纹路裂开时都会溢出腐蚀性的黑雾，将触及的地面灼出焦痕。
“是深渊祭坛的核心。“千刃雪的圣剑突然迸发出刺目白光，剑尖直指水晶球，“我在天使神殿的古籍里见过描述——这种湮灭之核会吞噬方圆百里的生命能量，连魂兽的魂骨都会被分解成最原始的深渊之力。“
唐冥的昊天锤在掌心发烫。
他能感觉到这柄异变的锤子在颤抖，锤身上的冥界符文与水晶球的紫黑纹路产生了某种诡谲的共鸣。
更让他心悸的是，胸口的神格裂隙正在疯狂跳动，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裂隙边缘抓挠，想要将他的意识拽进某个黑暗深渊。
“我来试试。“他深吸一口气，魂力顺着双循环系统运转——白天修炼的天使冥想法在经脉中凝成光链，夜晚运转的鬼影迷踪心法化作黑雾，两种力量在丹田交织成太极图，托着他缓缓飘向水晶球。
变故发生在他距离水晶球还有十步时。
紫黑色光纹突然如活物般窜出，在半空凝成一张狰狞的鬼脸，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紧接着，水晶球爆发出的冲击波如实质般席卷而来，唐冥只觉胸口一闷，整个人被撞得向后飞去，撞在石壁上又弹落地面。
千刃雪展开天使之翼硬接冲击，圣光大盛的同时嘴角溢出鲜血；胡列娜早有准备，九条狐尾在身前织成红色屏障，却仍被冲击波撕开两道裂缝，妖异的狐耳瞬间变得惨白。
“这东西有自我防御机制。“胡列娜擦掉嘴角的血，目光扫过井壁。
那里密密麻麻刻着的古老铭文在冲击波中显露出真容，“这些是上古魂兽语！
我在大供奉的密室里见过类似的记载——当年深渊第一次入侵时，魂兽族曾用这种文字记录封印之法。“
她踉跄着走到井壁前，指尖拂过一道蛇形铭文。
狐族特有的精神力渗入石壁，那些晦涩的符号竟在她眼底化作流动的画面：一头背生骨翼的巨狼正将一颗发光的珠子按入地脉，周围无数魂兽在吟唱，它们的鲜血滴在珠子上，形成与井壁相同的纹路。
“激活铭文需要永恒之焰。“胡列娜转身时唐冥，你之前在冰火两仪眼得到的那簇残焰......“
唐冥猛地抬头。
三个月前在极北之地，他为救小舞曾闯入一处上古遗迹，确实在遗迹核心找到了一团拇指大小的幽蓝火焰，当时那火焰的温度低得反常，却能轻易融化万年玄冰。
后来他将其封入昊天锤的锤柄，想着或许能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
“试试看。“他抽出昊天锤，用魂力震开锤柄上的封印。
幽蓝火焰“咻“地窜出，在半空凝成小凤形态，火焰周围的空气扭曲成诡异的螺旋。
当这簇火焰触及井壁铭文时，异变陡生——原本暗红的符文突然转为幽绿，像被点燃的导火索般顺着井壁蔓延，所过之处传来“咔咔“的碎裂声，竟在三人头顶撑起一道半透明的光罩，将水晶球的紫黑雾气隔绝在外。
“有效！“千刃雪眼中闪过惊喜，她挥剑斩落一道试图穿透光罩的黑雾，“趁现在，我和娜娜继续破解铭文，你集中精神处理神格裂隙——刚才那下冲击，你的裂隙至少扩大了三成！“
唐冥的额头已经渗出冷汗。
他能清晰感觉到，深渊之力正顺着神格裂隙往识海钻，那些冰冷的触须在他记忆里乱搅，一会儿是武魂殿血洗唐门的惨状，一会儿是千刃雪倒在他怀里的画面，最后竟变成了比比东的声音：“接受吧，唐冥。
你体内的昊天血脉本就是深渊的馈赠，你母亲当年......“
“住口！“他怒吼一声，拳头重重砸在地面。
昊天锤上的冥界符文突然全部亮起，锤身腾起的黑雾如巨手般攥住那些触须，生生扯断。
可更多的触须从裂隙中涌出，这次变成了他最害怕的场景——胡列娜的狐尾被斩断，千刃雪的天使神装破碎，小舞的魂环正在消散。
“唐冥！
看这里！“千刃雪的圣光突然笼罩他的识海。
她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掌心托着天使之泪，那滴蕴含着天使神诋本源的圣液正散发着温暖的光，“你答应过我，要一起去看海神岛的日出；你说过，要带娜娜去星斗大森林看最漂亮的妖狐花。
这些，你都忘了吗？“
胡列娜的狐尾缠上他的脖颈，带着体温的魂力涌入他的太阳穴：“还记得三重婚约的誓言吗？
第一世你欠我一支凤求凰，第二世欠雪姐姐一场婚礼，第三世......第三世我们要一起活到天荒地老。
你若现在倒下，我就用妖狐禁术把你魂儿锁在我尾巴里，永生永世听我唱《离人叹》。“
唐冥的瞳孔逐渐聚焦。
他看见千刃雪鬓角的碎发被汗水黏在脸上，看见胡列娜狐耳上的银饰在发抖，看见两双眼睛里映着的，都是他自己的影子。
“永恒之焰，燃！“他暴喝一声，将最后一丝魂力注入幽蓝火焰。
那小凤突然展开翅膀，化作一道流光射入水晶球。
紫黑色光纹疯狂扭曲，水晶球表面出现蛛网般的裂痕，从内部传出类似巨兽濒死的呜咽。
“成功了！“胡列娜欢呼着指向水晶球。
裂痕越来越大，终于“砰“地炸裂，无数紫黑碎片如暴雨般坠落，却被光罩挡在外围，化作青烟消散。
但唐冥的笑容还未展开，便感觉胸口一阵剧痛。
神格裂隙像被撕开的布帛，“刺啦“一声扩大了数寸，他能清晰感觉到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从裂隙中流失——或许是魂力，或许是生命力，又或许是更珍贵的，作为“人“的部分。
“唐冥！“千刃雪和胡列娜同时扑过来扶住他。
唐冥低头，看见自己的右手正在虚化，皮肤下的血管泛着诡异的紫黑，像是被深渊之力侵蚀了根基。
更让他心惊的是，洞外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之前苏醒的魂兽骸骨群似乎突破了洛川的封锁，正顺着矿洞往这边涌来，骸骨间的深渊符文连成一片，在洞外形成了一道巨大的传送门虚影。
“走......“唐冥咳出一口黑血，却被千刃雪用圣光止住，“先离开这里......神格裂隙......需要时间修复......“
胡列娜的狐尾突然泛起金光。
她咬破指尖，将鲜血滴在唐冥眉心的龙形印记上：“用妖狐族的血契暂时封印裂隙！
撑住，我们这就带你回武魂殿，大供奉的天使神阵能......“
话音未落，湮灭之井的穹顶突然发出轰鸣。
那些原本静止的钟乳石符文开始倒转，地面的符文阵列重新亮起，竟在三人脚下凝成一道漆黑的传送门，门内传来无数冤魂的哭嚎，像是要将他们拖入更深的深渊。
唐冥望着千刃雪和胡列娜苍白的脸，突然笑了。
他握紧两人的手，感觉她们的魂力正顺着掌心涌入自己体内，在神格裂隙处织成一张光网。
而在更远处，洞外的传送门虚影与井内的传送门产生了共鸣，紫黑色的光带如巨蟒般缠上井壁，将整个湮灭之井包裹成了一颗巨大的茧。
“看来......“他的声音因为剧痛而发颤，“我们的麻烦，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