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过他额前碎发，台下百姓的欢呼声突然变得遥远——三日前他在城主府整理商税卷宗时，确实注意到青蚨行、万宝斋、汇珍阁三家商会的当家人更替记录。
原本该是族内继承或推举的职位，却在半月内换了三拨人，最蹊跷的是前两任当家人连辞呈都没留，便如同人间蒸发。
“雪，你记不记得上个月在落日森林，那只被深渊侵蚀的曼陀罗蛇？“他侧头对千仞雪道，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昊天锤的锤柄，“当时它的鳞片缝隙里也有这种黑雾。“
千仞雪的金发在阳光下泛着淡金色光晕，天使武魂的神圣气息若有若无包裹着两人：“我让月关长老查过，那三家商会最近三个月往黑风岭运了十七车货物。“她顿了顿，眼尾的朱砂痣随着眉峰微挑，“都是空车。“
唐冥瞳孔微缩。
黑风岭虽说是商道必经之地，却因常有魂兽出没，商队向来避之不及。
空车往返，除了运“活物“，还能有什么？
他转身走向后台，靴跟叩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声响。
改革官员陈放正守在幕布后，见他过来立刻递上一叠卷宗：“唐大人，这是近半年各商会的货物清单。
标红的是运往黑风岭的——“他翻开最上面一本，“青蚨行说运的是盐巴，可卸货单上写着无破损；万宝斋报的是丝绸，押运员却全是魂尊级别的护卫。“
唐冥翻到最后一页，笔尖在“汇珍阁“三个字上重重一戳：“前天他们的少东家在醉仙楼与人争执，说他爹半夜总对着铜镜说话。“他抬头看向陈放，“立刻让你的人混进这三家商会做杂役，重点查账房和仓库。“
“是。“陈放抱拳道，腰间的改革令牌在阳光下闪着银光。
“雪，麻烦你。“唐冥转向千仞雪，“用天使武魂的圣瞳术，查查这几家当家人的灵魂。
深渊侵蚀会在识海留黑斑。“
千仞雪指尖泛起淡金色光芒，轻轻按在他手背：“我昨夜试过了。
青蚨行的张老板，识海有团黑雾在啃噬他的记忆。“她声音放轻，“他女儿上个月生辰，他连女儿名字都忘了。“
唐冥喉结滚动。
三天前他还在街头见过张老板的小女儿，扎着双马尾举着糖葫芦追蝴蝶。
“灵魂导师呢？“
“在偏厅。“千仞雪指向后台角落的雕花门，“他说需要三家当家人的贴身物品，最好是用过的魂导器。“
唐冥当机立断：“陈放，让你的人今晚去这三家当家人宅邸，取他们的魂导通讯器。
动作干净些，别打草惊蛇。“
月上柳梢时，唐冥站在青蚨行后巷的瓦顶上，看着千仞雪的身影如月光般掠过围墙。
半小时后，她捧着三个雕花木盒跃回来，盒中分别躺着翡翠扳指、鎏金怀表和镶钻钢笔——正是三家当家人的随身之物。
灵魂导师林渊早已在临时指挥所等候。
他是位鹤发老者，眉间有道竖疤，据说是当年为救被邪魂师附体的皇子留下的。
此刻他将三个物件摆上青玉案，指尖泛起幽蓝魂力：“看好了。“
最先被拿起的是翡翠扳指。
林渊的魂力刚渗入，扳指表面突然腾起黑雾，发出刺啦声响，像热油滴在冰面。“深渊能量！“林渊瞳孔骤缩，“这不是普通侵蚀，是主动寄生。“他将扳指扔进水盆，水面立刻沸腾，黑雾化作无数尖叫的人脸。
第二件是鎏金怀表。
打开表盖的瞬间，唐冥闻到腐肉的腥气——表芯里爬满黑色触须，正啃噬着代表时间的星盘。“他们在篡改时间。“林渊声音发颤，“深渊生物需要特定时辰才能穿透界面，这些触须是在调整魂导器的时间流速！“
最后是镶钻钢笔。
笔尖刚蘸到墨水，纸面上就渗出一行血字：“午夜子时，七魄归位“。
唐冥握紧昊天锤，锤柄的冥界符文泛起幽光：“陈放，通知所有暗桩，子时前控制三家商会的仓库。
雪，我们去青蚨行总部——我记得他们地下有间百年地窖。“
子时三刻，青蚨行后宅的海棠树下，唐冥的昊天锤重重砸在青石板上。
石屑飞溅间，露出半人高的暗门。
门内飘出的腐臭让千仞雪皱起眉头，她的天使圣剑嗡鸣出鞘，剑尖燃起圣焰。
地下密室比想象中宽敞。
靠墙摆着七口黑棺，棺盖上刻满深渊符文；中央的青铜祭坛上，堆着带血的兽骨和人类衣物——正是那几位失踪的前当家人的服饰。
最深处的石桌上，摆着一本封皮镶着骷髅头的手稿。
唐冥翻开手稿，第一页就让他血液凝固：“以七商之主为引，开深渊裂隙；以万商之财为饵，饲深渊恶兽。
待黑风岭云雾遮月时，百万冤魂作桥，深渊大军可破界！“
“轰——“
头顶传来重物坠地的声响。
千仞雪的圣剑突然转向，劈开一道从阴影里刺来的黑刃：“小心！“
密室入口涌进十余个黑衣人，他们的瞳孔泛着幽绿，皮肤下有黑色血管蠕动。
为首者正是青蚨行现任当主张正雄，此刻他咧开嘴，露出满口尖牙：“晚了！
祭坛已经启动，黑风岭的云雾......“
“闭嘴！“唐冥的冥龙王武魂瞬间附体，背后浮现出九头冥龙虚影，黄泉领域展开，将密室笼罩在黑雾中。
那些黑衣人刚触到黑雾便发出惨叫，皮肤开始溃烂。
他抡起昊天锤，冥界审判之锤的能量如黑色闪电劈向祭坛——
“轰！“
青铜祭坛炸裂成碎片，黑棺中的腐尸被圣焰点燃，发出尖锐的嘶鸣。
千仞雪的天使领域展开，将残余的深渊能量净化成光点。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密室通风口照进来时，陈放带着正义骑士和二十名平民魂师冲了进来。
他的官服染着血迹，却笑得爽朗：“万宝斋和汇珍阁的祭坛都毁了！
不过......“他的笑容突然凝固，指向密室角落。
那里躺着具尸体，正是权谋谋士。
但他的脸正在融化，最后变成一张和唐冥有七分相似的脸——那是三天前失踪的汇珍阁前当家人。
“唐大人！“守在门外的骑士突然高喊，“黑风岭方向传来震动，山尖的云雾......变成血红色了！“
唐冥冲到通风口，望着远处翻涌的血云。
云雾中隐约可见巨大的阴影，像是某种深渊巨兽的轮廓。
更让他心寒的是，血云里传来熟悉的锁链碰撞声——和三天前山风中的声音一模一样，却比那时响亮十倍。
“真正的源头......“他想起手稿最后一页的批注，“在黑风岭最深处，埋着深渊之王的骨。“
身后传来纸张摩擦声。
千仞雪捡起半张被烧毁的手稿，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当七商血祭完成，黑风岭骨醒，便是人间末日。“
晨钟响起时，唐冥握紧千仞雪的手。
她掌心的温度透过天使神纹手套传来，让他想起昨夜在城墙上，她说的那句话：“无论深渊有多大，我们都站在一起。“
但此刻，血云下的黑风岭传来一声低吼，像是某种存在被唤醒的哈欠。
唐冥望着血云，突然想起三日前那个灰衣商人。
他递信时袖口露出的信纸边缘，有半枚黑色鳞片——和落日森林那只深渊曼陀罗蛇的鳞片，一模一样。
血云深处，锁链碰撞声连成一片，像是无数冤魂在拉拽某种沉重的东西。
而在他们脚下，密室的地砖缝隙里，正渗出黑色的液体，带着腐臭，缓缓汇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