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抹妖异的颜色顺着指缝滴落，在青石板上绽开蛛网般的裂痕。
千仞雪的呼吸骤然一滞——这已是她今日第三次看见他的神纹出现畸变。
本该流转着幽蓝微光的天使神纹，此刻在唐冥手背爬成扭曲的黑藤，像极了那日深渊曼陀罗蛇啃噬魂师时的触须。
“停下。“她扣住他欲按向眉心的手腕，掌心的天使神力轻轻涌动，却在触及那片黑藤时被灼得生疼，“你昨晚用了三次冥界审判之锤，神格裂痕又扩大了。“
唐冥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确实听见了，每次锤鸣震碎血云时，脑海深处都会响起沙哑的低语，像无数根细针在刮擦魂核：“吞噬吧，用深渊的力量......“昨夜他在密室逼退黑色人形时，甚至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地面裂开嘴笑，獠牙比冥龙王的爪锋更利。
“但黑风岭的骨醒了。“他扯动嘴角，试图用惯常的坚毅掩盖喉间的腥甜，“手稿说七商血祭完成就是末日，现在已经第五个商队......“
“所以更不能急。“千仞雪拽着他坐进密室角落的木椅，火折子“噌“地亮起，映得她眉峰紧蹙，“明哲先生说过，神格污染会影响判断力。
你现在连魂力循环都混乱了——“她掀起他的衣袖，露出小臂上交错的紫斑，“白天天使冥想法的光纹和鬼影迷踪的暗纹在打架，再这样下去......“
话音未落，密室石门被拍得咚咚响。
明哲学者的声音带着急促：“唐小友，我在古籍里翻到了！
神格导师！“
三人围坐在残烛前时，明哲学者的手还在发抖。
他推了推沾着墨渍的眼镜，泛黄的绢帛在桌上展开，“百年前大陆历记载，有位隐世强者能净化神格污染。
他住在苍梧山脉最险处，那里终年被神罚云笼罩——“他指尖点过绢帛上的朱砂批注，“但想见到他，得先穿过三重雷暴区。“
“我去。“唐冥按住要起身的千仞雪，“你的双神性冲突还没解决，灵魂导师说你最近又开始咳血......“
“那便一起去。“千仞雪的语气不容置疑，她摘下天使神纹手套，露出腕间与唐冥同款的同心锁，“你忘了昨夜在城墙上说的？“
唐冥的喉结动了动。
三日前城墙上，血云第一次笼罩黑风岭时，她裹着他的外衣站在风口，发梢沾着血雾却笑得清亮：“无论深渊有多大，我们都站在一起。“
苍梧山脉的风比想象中更冷。
他们在雷暴区外停了七日。
千仞雪用天使神力在两人身周布下光茧，唐冥则用冥界符文加固屏障——那些雷暴不是普通闪电，每道都裹着刺目的金芒，劈在山岩上会灼出“神“字残痕。
第七夜，当最后一重雷暴像被无形之手撕开时，山巅露出一座竹庐，檐角挂着九串青铜铃铛，无风自鸣。
“进来。“
声音像青铜钟槌撞在心头。
唐冥推开门的瞬间，便被一道无形之力掀得踉跄。
竹庐中央盘坐的老者连眼睛都没抬，灰白的长发间缠着半枚残破的神格碎片，“冥龙王的暗，昊天锤的冥，还有......“他突然抬眼，瞳孔里翻涌着星河般的光，“天使圣剑的光？
有趣，三股力量在你魂核里打架，倒像在煮一锅乱炖。“
“前辈，我需要净化神格污染。“唐冥单膝跪地，额角渗出冷汗——老者的目光像实质的利刃，正一寸寸剖开他的魂核，“最近每次使用冥界审判之锤，都会听见......“
“听见深渊在喊你的名字？“老者终于站起，他的身影在竹庐里无限拉长，最后竟与窗外的神罚云重叠，“神格本就是双刃剑，用得太狠，要么成神，要么成鬼。
你现在的问题不是污染，是贪心。“他指节叩了叩唐冥的眉心，“同时握着光明与黑暗，当自己是创世神？“
千仞雪正要开口，老者却先挥了挥手：“你也别说话，双神位的小丫头，你身上的问题比他还麻烦。“他转身走向竹庐后墙，掀开褪色的布帘，露出一座青灰色石塔，“要我帮你，先去试炼塔走一遭。
塔内幻象会放大你的恐惧、执念、不甘——“他侧过脸，半张脸隐在阴影里，“若能活着出来，再说净化的事。“
石塔的门在唐冥身后轰然闭合时，他听见千仞雪的呼喊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第一层是落日森林。
他看见自己举着冥界审判之锤，锤尖正抵着小舞的咽喉。
小舞的兔子耳坠在滴血，眼眶却弯成熟悉的笑：“阿冥，你说过要护我周全的......“唐冥的手在发抖，锤身上的冥界符文突然暴涨，竟不受控制地压下一寸。“不！“他嘶吼着咬破舌尖，腥甜的血味冲散幻象，眼前的小舞化作一团黑雾。
第二层是嘉陵关。
城墙上倒着无数熟悉的身影：戴沐白的白虎武魂碎裂成光粒，奥斯卡的香肠魂导器滚落在地，宁荣荣的九宝琉璃塔缺了最顶端的宝石。
比比东站在他对面，罗刹神装渗出黑血，她的声音却像极了唐昊：“你连最亲的人都护不住，谈什么天下大同？“唐冥的昊天锤自动浮起，锤影里却映出自己扭曲的脸——那分明是昨夜密室里，地面黑影的模样。
第三层最可怕。
他站在一片虚无中，面前是穿衣镜般的屏障。
镜中唐冥穿着漆黑的神装，冥龙王武魂缠绕着锁链，锁链尽头拴着千仞雪。“她会死。“镜中人舔了舔嘴角，“因为你太弱，因为你贪心，因为你非要当什么救世主。“他的指尖划过镜面，裂痕里漏出千仞雪的惨叫，“不如和我融合，用深渊的力量，你就能永远把她锁在身边......“
“住口！“唐冥的双生武魂同时觉醒。
冥龙王发出震天嘶吼，龙爪撕裂镜面；昊天锤的幽冥真身笼罩全身，锤身上的冥界符文与天使圣剑的光纹突然共鸣——那是他从未试过的融合！
两种力量在他体内翻涌，却没有像从前那样互相排斥，反而像两条交尾的龙，在魂核深处织成新的纹路。
镜中唐冥的笑容僵住了。
他的身体开始崩解，每一片碎块都发出不甘的尖叫：“你会后悔的！
深渊不会放过你！“
当最后一片黑雾消散时，石塔的顶层天窗亮起天光。
神格导师站在光晕里，灰白的长发被风吹得翻飞，他手中托着一颗流转着蓝黑双色的光团——那是唐冥的神格。
“不错。“老者的语气终于有了温度，“能在幻象里唤醒双武魂的共鸣，说明你心里的光没被黑暗盖住。“他将神格轻轻按回唐冥眉心，“但这只是开始。“老者指向窗外翻涌的神罚云，“你融合的力量太特殊，深渊盯上的不只是你的神格，还有......“他突然顿住，目光穿透云层看向极北方向，“黑风岭的动静更大了？“
唐冥刚要追问，太阳穴突然像被钢锥刺穿。
他踉跄着扶住石栏，眼前闪过血云里的锁链、密室地面的黑液、还有灰衣商人袖口的黑鳞——这些碎片在脑海里疯狂旋转，最后凝聚成一句话：“七商血祭，第七商队......“
“唐冥！“千仞雪的声音从塔下传来。
唐冥低头，看见她正提着天使圣剑冲上来，发梢沾着细碎的血雾——和三日前城墙上的血雾，一模一样。
他的神格突然发烫。
那抹刚被净化的蓝黑双色光团里，一丝极细的黑丝正缓缓蠕动，像条苏醒的蛇。